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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苏家(1 / 2)

第37章第三十七章苏家

第三十七章

江水悠悠,零星几点渔火点缀在江上。

落在耳边的声音温和,谢清鹤一双乌沉眼眸隐藏在阴影中,晦暗不明。

嗓音带笑,谢清鹤不轻不重捏着沈鸢的后颈。

明明是在笑,沈鸢却无端生出刺骨的寒意。

纤长眼睫上垂落着泪珠,沈鸢垂首敛眸,白净脖颈上还有一道清晰可见的勒痕,是谢清鹤刚刚留下的。

喉咙那处的勒痕由红转为青紫,触目惊心。

沈鸢还在干咳,眼睛连着呛出好些泪花。

嗓音沙哑,半个字也说不清楚。

落在后背的手很轻很轻,沈鸢却抖得越发厉害。

一只手捧着茶水递到沈鸢唇边,茶水温热,还在往上冒着白雾。

沈鸢颤巍巍往上擡起眼皮,浅色眼眸中只有恐惧和惊慌。

和谢清鹤眼中的淡定从容迥然不同。

他弯着眼睛,不慌不忙凝望着沈鸢,不急不躁。

借着谢清鹤的手,沈鸢缓慢喝了两三口。

茶水滑过喉咙,像是吞了千万根银针,疼痛难忍。沈鸢眉心紧皱,一只手下意识环住喉咙。

目光往上,谢清鹤依然是不疾不徐,垂眼盯着沈鸢。递到她唇边的茶杯并未移开,意思不言而喻。

沈鸢眼皮颤了又颤,慢吞吞往前移去,一饮而尽。

喉咙的疼痛并未缓解,她一张脸疼得几乎皱在一处。

马车缓慢穿过夜色,车前的宫灯再次点亮。

烛火摇曳,似浮萍在江水上漂泊。

沈鸢半逼半迫,倚在谢清鹤肩上。她双眸轻阖,想借机躲过谢清鹤刚刚的试探。

马车渐行渐远,而后在一处府邸前停下。

沈鸢悄声松口气,帘栊响处,沈鸢忽的僵在原地。

府前明晃晃悬着两盏灯笼,灯笼上的红字尤为刺眼——

苏。

沈鸢惊恐转首。

谢清鹤泰然自若,他擡手,带着薄茧的指腹在沈鸢脖颈上无声掠过。

谢清鹤薄唇勾起,扬声吩咐奴仆:“苏尚书此刻应当还在府中,去问问……”

沈鸢迫不及待握住谢清鹤的手腕,一双清明眸子忐忑不安,她连连朝谢清鹤摇头。

惊慌如黑影笼罩,沈鸢欲哭无泪,她艰难从喉咙中挤出几个字:“……为何、找他?”

“你不是好奇吗?”

谢清鹤言笑晏晏,“在外面干看着,总比不上让苏尚书亲自过来。”

他伸手好整以暇拨动沈鸢的珊瑚耳坠,“你有话问苏尚书,需要我回避吗?”

谢清鹤说得一板一眼,好像只要沈鸢点头,他就会立刻退让。

可沈鸢知道不是的。

谢清鹤不可能那么好心,那双似笑非笑的黑眸藏着太多的不怀好意,沈鸢不敢掉以轻心,她大着胆子牵住了谢清鹤的衣袂。

就如先前他们在乡下一样。

那时沈鸢总喜欢借着这个动作,悄悄窥视谢清鹤手腕上的红痣。

谢清鹤一怔,眼中似是有别的情绪流露:“怎么了?”

沈鸢环住谢清鹤的手臂:“我……不是想见苏尚书。”

嗓子受伤,沈鸢说话很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出。

“我只是想起苏夫人。”

这话并非全是假话。

沈鸢从小得了那样一个母亲,若非遇上苏夫人,她这辈子大抵也不会知晓有母亲是何感觉。

沈鸢哑声,旁敲侧击打听苏家的近况。

“也不知道她如今过得如何。”

谢清鹤眸色平静:“只是这样?”

他弯唇,漫不经心丢下一句,“虞老太医前日从洛阳送信过来。”

沈鸢惴惴不安,纤长睫毛贴在谢清鹤衣襟,扑簌簌颤动。

以前太医断言苏亦瑾活不过立夏,可如今端午已过,苏府却一片平和,并无挂白幡备后事,可见苏亦瑾还在人世。

谢清鹤扬眉:“不多问点什么吗?”

他手指仍还贴着沈鸢脖颈,“好歹他也算救过你的命。”

惊惧一点点如涟漪在沈鸢眼眸扩散,气息忽滞,她耳边嗡嗡作响,甚至听不见谢清鹤说的什么。

后颈被人捏住提起,谢清鹤狐疑垂眼:“脸怎么这么白?”

“我、我……”

指尖颤栗,沈鸢双目惶恐,她顺水推舟将祸端都推到那夜的山匪头上。

“苏公子确实救过我,我那时还小,看见山匪都吓得走不动路,若不是他连拖带拽,兴许我还那山里。他、他是好人。”

沈鸢并未提苏亦瑾为自己挡的那一刀,她一面说,一面悄悄窥探谢清鹤。

沈鸢在赌,赌谢清鹤并不知道这事,赌他不知道自己曾经认错人。

谢清鹤目不斜视,只是挽着沈鸢的后颈不语。

沈鸢胆战心惊:“殿下,苏公子如今还好吗?”

谢清鹤眉眼低垂,忽的轻声笑。

“你若是好奇,可以直接问他。”

沈鸢震惊:“……什么?”

谢清鹤面不改色丢下一句惊雷:“再有半月是母后的生辰,父皇想在洛阳办牡丹宴,为母后庆生。”

沈鸢心中隐约生出不好的预感,她忐忑:“陛下不是病重吗?”

这样大张旗鼓出行,文武百官竟能应允?

谢清鹤眼中掠过几分嘲讽讥诮。

若不是皇帝时日不多,怕来年再无机会为皇后庆生,也不会巴巴拖着病体赶着去洛阳。

沈鸢心中翻过惊涛骇浪,她嗓子还是哑的,不得不忍着疼痛说话。

“陛下此番出行,沈家应不会随行。”

谢清鹤轻飘飘扫过她的脸,似笑非笑:“……你不想去?”

沈鸢讪讪垂下眼皮,答非所问:“皇后娘娘不喜欢我,若是看见我同殿下在一处,恐怕又该发作了。”

谢清鹤不以为意。

他勾着沈鸢的下颌,薄唇落在她唇角。

谢清鹤似是在沈鸢耳边说了句什么,那声音含糊,好像还带着三分笑。

沈鸢不曾听清。

夜色朦胧,明府上下一片愁云惨淡。

廊下婆子提着羊角宫灯,垂手侍立。

明家各处掌灯,灯影通明。

明夫人抱着明宜,坐在地上号啕大哭,她脸上都是泪水。

“老爷要打死宜儿,何不先打死我!”

她搂着明宜入怀,一手握住明宜的肩膀,上上下下打量着女儿好几眼。

“我的宜儿怎么这么命苦,竟摊上这样一个父亲。”

“——闭嘴!”

明将军手中的茶盏摔落在地,碎片溅得到处都是。他一手抚着眉心,一手指着地上不知悔改的明宜。

“你,都是你,这就是你一手养大的好女儿!若不是你平日纵着她,她哪有这样的胆子,简直是无法无天。”

明将军一张老脸沧桑,气得身前的胡子都在鼓动,他连着咳了好几声。

“若是别的人家就罢了,你可知你悔的是谁家的婚约?那可是太子!”

明将军气急攻心,怒发冲冠,“好好的太子妃如今成了侧妃,还好圣意未下,不然你让我的脸往哪搁?”

明将军掌心拍在脸上,横眉立目。

明宜面无表情,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她身上仍是穿着男子的长袍,衣角上还有逃跑时沾上的泥土。

明宜擡起头,目光落在明府四四方方的院子。

青苔浓淡,檐下悬着的银杏木雕刻七层宫灯在风中摇摇晃晃。

昏黄光影照落在院中。

明宜忽的想起自己小时候,常踮起脚尖去抓灯穗子,她身子矮小,抓不到就蹲在角落生闷气。

每每这会父亲都会抱着她坐在肩上:“……这不就够着了?一个破宫灯也敢惹我宜儿生气,明日父亲就让管事拆。”

明宜咧开嘴,咯咯直笑。

她一直以为父亲是天,纵使外面风风雨雨,有父亲在,她什么都可以不用怕。

“为什么?”

明宜双眼含着滚烫的热泪,不知自己敬重的父亲何时会变得如此陌生。

她低声哽咽,“你以前,从来都不会骂我的。”

明将军冷哼两声:“就是我以前太惯着你,不然你也没这么大的胆子。以前那些小打小闹就算了,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回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

明宜失声痛哭,“是你自己爱慕虚荣,是你自己想……”

一记重重的巴掌声在明宜脸上落下,明将军怒不可遏,“混账东西!”

他起身,“来人,把姑娘带去祠堂,她若是还不知错,那就一直跪着!”

明夫人的哭声在花厅响彻,哭晕在地。

明宜吓得脸都白了,抱着明夫人不肯撒手:“母亲、母亲你醒醒!”

明将军皱眉,阴沉着一张脸:“把夫人送回房,再请太医过来。看看你做的好事!”

明宜擡起脸,狠狠瞪着明将军,她斩钉截铁:“我没有错。”

明将军恼羞成怒:“把她送去祠堂,没有我的准许,不许她踏出祠堂半步。”

风过林梢,祠堂影前高高挂着锦幔,烛火辉煌。

地上铺着拜毯褥子,香烛满地。

明宜跪在蒲团上,眼角的泪珠还未干。

她一抽一抽,无声啜泣。

少顷,有人推门而入。

明宜大惊,还以为是自己的婢女偷偷送吃食过来:“你来做什么,若是碰见人……”

转首望见立在门前丹墀上的父亲,明宜一时没了言语。

她红着双眼,愤恨别过脑袋,连一眼都不肯舍得给父亲。

明将军长叹一声,提着攒盒缓慢踱步到明宜身前。

“你一夜没吃东西,先吃点。”

何止明宜一夜不曾进食,明将军也是。

明宜扭过脸,背对着父亲。

须臾,她再也忍不住,掩面泣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