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二更）蜜饯的吻
十七娘难得好梦一整晚,阿珩却难得失眠一整晚。
他其实一向睡得好，可是昨夜经历实在比过往二十年经历都要离谱，就像做梦一样,太快了、太不可思议了，他不想回想，可那轻飘似羽毛温柔似蝴蝶一般的感觉却一遍遍回荡在脑海里,反复出现、频频闪回。
他不是为关心十七娘顺便劝和一下她和家和才过去的么？怎么事情最后的发展是这样的？
这样的疑问,变成了今后不断下意识对她的关注。十七娘不在附近，他便擡眼找一找她在哪里，十七娘在附近,他总留神她说什么、干什么。
可十七娘却像忘了这事一般，一切如旧,也并没有再额外找过他。就好像那月夜里的问嫁和轻吻都是阿珩自己做的梦，愈发地让人心中焦灼、坐立不安。他甚至觉得十七娘有点“坏”，但具体也说不上怎么“坏”,只有些怨她怎么能和以前一样淡定？
除他以外,还有一个人也很难受，就是蒋家和。
家和后面又私下找过十七娘一次,她倒没之前那么生气，只是他一开口说“要负责”之类的话,就被她冷冷怼回来,“以前该怎样，现在就怎样，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行,我对你没那种想法,不需要你负责。”
家和“我”了半天，说不出其他话,只是看着她脸上显而易见的疏离和厌恶觉得心头一窒，不由嗫喏问道：“十七，为什么我觉得从第一次见面，你就很讨厌我，我是做错了什么吗？”
他从小踏踏实实做人，安安稳稳做事，乡野出身，怀着报国之心投身行伍，一向努力杀敌、友善待人，他不明白十七娘对他的恶意从何而来。难道是长相？他也不算丑吧，虽说比不上老大，但也眉眼周正，乡里有些小姑娘也会红着脸给他送花送饭的。
他其实很早看出来她的姑娘身份，青州湖的意外让他“轻薄”了她，所以他想，作为男人，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何况，他其实隐约有些喜欢她，只是从前不敢说。
十七娘的眸子在月光里半明半暗，“你没做错什么，我不讨厌你，我脾气便是这样。不用你负责，是因为我有喜欢的人，所以不用再浪费时间说那些话。”
原本听前半部分，家和还觉心中略略宽慰，可听到最后，他却觉鼻头一酸。
“好的，我知道了。”他也非粘粘糊糊的牛皮糖，既然她已说开，他不会在多纠缠。
那晚，蒋家和找阿珩喝了一晚，他并没说是为谁惆怅，喝到后面还是忍不住哭起来，从情场失意说到大周国运，说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回家，阿珩只好安慰他，最后变成互相安慰。
两人心都很乱，只是彼此不知道让他们心烦意乱的都是同一个人。
十七娘也心烦意乱。
和北国的仗越来越难打，就算她有前世记忆，但她无法非常清晰具体地想起到底每场细节，而且就算同样一场仗经历第二次也不敢保证自己完全能全身而退，她只能保证自己比以前功夫好，但战场从来也不全是功夫的事。
但有场关键战役，她记得清楚——李平死了的那场仗。
因为那场仗，北蛮的王子被她入营袭杀，才生出后面许多事端，生出那十年分别。
那场仗终究来了，战场上，她看见北蛮王子的脸，她拼尽全力，在北蛮王子的弯刀下救下李平，而选择自己与他对战。
前世她是趁他睡梦中杀他，今朝他白日清醒、力大无穷，竟让她抵挡有些吃力。
胶着战至最后，他把她的头盔打掉、挑散了她的头发，还给她脸颊留了一道长刀痕；而她给他的腰腹送上一剑，才把他和北国人马逼退。
但她却没因救下李平而喜悦，反而北国王子策马而去前露出的那个眼神令她忽然有些惊悚。那充满掠夺和攻击性的、鹰隼一般的眼神，那暗暗的蓝色眼瞳，和前世的雄库鲁何其相似。
希望是她想多了。
耗力太多，见敌远去，十七娘虚脱地从马上摔下。
十七娘在一个单独的营帐里醒来，她认出这营帐是百夫长的营帐，也就是阿珩，而阿珩正坐在一旁小憩。
她起身发出些动静，阿珩也醒来，立马拿碗药给她喝。
她一直不喜欢药的苦味，但上辈子为吊着自己最后一口气为夫为女报仇，还是喝了不少药，于是什么话都没说，结果药一口闷了。
“你的脸……已经擦过药了，大夫说，伤得有些深，要完全恢复可能得有些年头。”
她才感到脸颊上清清凉凉的感觉，“好。”
“李平在你睡的时候和我说等你醒了告诉他，他要当面谢你，说你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你现在见他么？”
这次十七娘上战场没有再哭，李平也没有和她吵过架，被她这么一救，更是感谢钦佩地五体投地。
“晚点再见吧。”她说，说完就靠在墙边，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瞧着他。
阿珩被她眼神打量地不自在，一见她头发披散的模样难免又回想起那夜，不自觉耳根又开始热起来，眼神也躲闪。
谁知道她竟道：“你看地上做什么，看我呀。”
他眼神又回到她的眼睛上。
她笑眼弯弯，“有一道疤，就不好看了么？吓到你了么？”
“没有。”
“那就是好看，既然好看，就多看看。”
有时候他想，十七娘真是大胆又不害羞，他比她大几岁，结果却被这么个小姑娘给说得接不上话。
她又说：“坐近些。”
他朝她挪了一点。
“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么，离我那么远，再近一些。你送我来帐里的时候，不是抱着我进来的？那时都不怕，怎么现在这么拘谨？”她挑眉问他，温软言辞里竟有些挑衅。
“我什么时候怕了？”阿珩也被激出来气性，“我不过是……我……我尊重你，你是姑娘家，我怎么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