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含星叹道:“师兄高看,我哪配和蛇族里应外合?我不过是作为弟子来杀贼的。”
轻叹之间,她落在他身后,一镜星瞬间从几个蛇族体内穿透而过,溅满血污,而那几个蛇族血洞中流出紫气也随之流入她掌中。
她握回一镜星,仍挂着一幅纯真明媚的笑颜,明眸弯弯。
玉腰奴只说让她来这,可没说要让她帮蛇族,谁的寿命都是寿命,都能帮阿姐复活。
那弟子见她竟把这边正围攻的蛇族都杀了,朝她举着剑,却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憋出一句,“你又在耍什么手段?!”
阮含星懒得和他解释,“玉腰奴在哪?”
“……他、他直攻主殿了。”
她立马朝主殿而去,一路上,地上躺着错落的尸身,有修士的,也有蛇族的,血染白玉阶,显然已经历过一场恶战。
阮含星一路杀蛇族,无视同门见到她的愤怒和惊疑,终于来到主殿前。
那形貌昳丽的灰衣男子,正悬于空中,织就阵法。
而下方,是朝璟带着诸弟子结阵相抗,他们不仅要守阵,更要对付不断从山下涌上来的蛇族,渐渐力有不逮。
“小阮,你终于来了。”玉腰奴俯视着她,悠然一笑。
阮含星不欲寒暄,仰头望他,“把最后剩下的法诀给我。”
朝璟听出他二人言语间的熟稔,脸色变得很难看,“你——难道你真和蛇族勾结,害得瑶山至此?”
“师伯,这还不明显么?”他身边站的是芙菱,已然浑身染血,却还在执琴奋战,怒道:“她一个蛇女,自设计混入瑶山起,便包藏祸心!杀了方师妹、害了郑师兄、废了裴师兄的眼、让师叔失了凤骨血、甚至还杀了那么多修士!这一切一定都是他们早就设计好的!”
“我只想要我姐复活,我没想害瑶山。”阮含星紧紧盯着玉腰奴,敛了笑意,“给我。”
玉腰奴仍是端坐高处,衣袂随风飘然,宛如高坐云端的仙君,“倘若我还要你做一件事?”
“说。”
他笑道:“我的阵法僵持在这里,进度太慢,瑶山阵法的阵眼是朝璟,若是朝璟身死,阵法破,蛇族胜,剩下的法诀给你。”
此言一出,瑶山弟子怒意与惧意皆生。
此时正是僵持之际,但若阮含星加入玉腰奴……
瑶山必败。
阮含星收紧手中一镜星的剑柄,似要起势。
众弟子皆怒目而视,而芙菱看见她的动作,更是骂道:“五载春秋,狗也养熟了!果然蛇是没心的妖物,小师叔白教你五年,更是白拿半条命救你了!”
话音一落,忽地疾风起,长剑脱鞘,众人惊声,静下来一看,却竟是她将周围攻来的一圈蛇族,悉数穿心杀死,周围炸开一片浓浓血雾,弥漫开腥臭气息。
瑶山弟子们非但没放下心,反而更觉脸色惨白。
同族相残,却没见那张美人面上有一丝犹豫不舍,淡漠地就像踩死一只蚂蚁。
玉腰奴笑意不曾改变半分,好像他早已预料到般,“瑶山五年,教你学会不听话了?你忘了不听话的代价?”
听话二字就像咒语一般,蓦地狠狠勒住她的咽喉,让人呼吸不过来。明明已经脱离陵江地宫七年,明明她如今已拥有了更强的力量,可她依旧摆脱不了这魔咒,还是会回忆起黑暗处的种种折磨,想起那虿盆、那万箭、那些羞辱。
不能露怯,压下骨血中渴望臣服的冲动,她提剑指向玉腰奴,“你别逼我。”
玉腰奴道:“小阮,我从没逼你,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我给你机会,要不要,看你。”
“给我法诀,否则杀了你。”
他饶有兴致地眯起眼,“我不怕死,你却未必。”
一时僵持。
又有蛇族如潮水攻来,来了多少蛇族,她就杀多少,仿佛只能靠此发泄心中愤郁。玉腰奴只是含笑看着。瑶山众人觉得疑惑,他是替蛇族出战,竟也不拦阮含星杀蛇。
朝璟等人与玉腰奴斗阵、阮含星及其他弟子与蛇族打斗,场面渐渐形成诡异的平衡。
杀的藏云峰都是血,杀的阮含星不记得吸食了多少蛇族的寿命,杀的地上全是蛇族如枯纸般的尸体,杀的瑶山弟子都渐对她退避三舍、转而去助阵朝璟一行人……
玉腰奴端坐云天,阵法丝毫未乱。
他依旧温和,仿佛只是闲聊,“小阮,杀到你心里舒服了么?冷静了么?现在,可以去杀朝璟么?日盈境的圣君,死一个,抵你吸食百个蛇族的寿命,对我们都好。你手上修士的命不少,不欠这个,何必现在畏手畏脚?”
当然不一样。
朝璟是瑶山的掌门,朝珩的师兄。
她现在虽已几乎走投无路,但仍有个底线未破——起码未对瑶山大开杀戒。
但如果杀朝璟,那便真是让自己走入绝路。
她仍想争取,“换一个,换一个答应你。”
玉腰奴不接茬,“你只差最后一步,确定要放弃?而且,能活多久,你心里清楚,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见她紧握剑柄,仍是不语,玉腰奴轻摇头,“挣扎的人最是痛苦,我帮你一把。”
他手中忽然呈出一道卷轴,那卷轴外却燃着浓黑色的诡火,“一刻之内,我若看不见朝璟死,这绝火会将你想要的东西烧得一干二净,我也恢复不得。要与不要,看你自己。”
墨色火焰烈烈,开始侵蚀卷轴一角。
阮含星盯着那卷轴,心如擂鼓,冷汗津津。
她为阿姐的复活付出太多,千难万险走到这一步,如何能轻易放弃?若是放弃,从前种种、杀过的人、夺过的寿、受过的苦,都成了笑话,都成了白用功。
反正早就和瑶山决裂,从他们知道她是蛇女、知道她害了方吟、知道她青雀法会血洗望仙岛开始,她和瑶山的决裂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其实早就无可转圜,她还在期待什么?少杀一个人,他们难道就放过她?
手起、剑落的事,为何要纠结这么久。
要走下去的啊,小阮。
走了这样久走得这样辛苦,要继续的。
无论什么手段,达成结果就好。
杀他?还是他?从哪里破局?没关系的,决定了,别犹豫。
一瞬定心,那剑尖不再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