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第73章他像是濒临崩溃
“辍朝?”萧慎敬明显地愣了一瞬。
慢慢地他反应过来,缓缓地坐回了龙纹交椅上。
此时,天色微曦。
轻薄的天光穿不透菱角窗,只无力地落在殿外高耸的门槛之上,隐隐约约地照出天子的脸。
他枯坐一宿,整夜未合眼,此时,眼底落了一层薄薄的阴翳。
让他显得有几分日头也照不化的阴冷。
想起昨日他情绪大起大落,又一整宿滴水未尽。
福顺难免不担忧,“陛下,你要不先去歇息片刻,一旦有了消息奴才第一时间跟你说。”
“不必。”萧慎敬盯着远处升起的轻雾,神情淡淡地说道。
“那奴才让御膳房做些你爱吃的早膳送来。”即便此时刚到寅时,还不到曾经用早膳的时间。
这次萧慎敬倒也没拒绝。
只是等福顺将早膳用来时,萧慎敬不过喝了几勺鸡丝粥,便让人撤了。
福顺看得眉头紧皱又不敢多劝。
萧慎敬又坐在椅中等了许久。
等到太阳跃出山头,天光已然大亮。
夏日的热气慢慢从地面上升腾起来。
他好似终于有些不耐,将刀一叫了进来。
萧慎敬盯着他,斥责道:“朕养着你们禁军是做什么吃的,整整一夜过去了连个人都找不到?”
刀一想说点什么,但看到福顺频频挤眉弄眼的表情,也强制压下。
勉强说下保证后萧慎敬才让他退了出去。
他一走,福顺也借口走出了大殿。
两人直到走出很远的距离,确定萧慎敬再也听不到时,刀一叹了口气说道:“陛下不肯承认永巷那位便是云禧姑娘……”顿了顿,也压不住的露出悲伤“虽然我也不想承认,可四肢被缚,即便是云禧姑娘又怎么可能逃得出来?”
福顺点了点头,半晌后说道:“那位云禧姑娘甚至应该是主动求死。”
刀一皱眉说道:“我也不能相信,云禧姑娘坚韧勇敢,应不是那样的人!”
福顺看了他一眼:“刀大统领怕是不知道入了冷宫的妃嫔从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即便活着也多半疯傻痴呆。”
“我还是有些不信,要不,找仵作验尸?”刀一提议道。
一听这话,福顺脸色都变了“你可真是咱家的活祖宗,千万别做这般的蠢事。”
“为何?”刀一一脸不解地说道:“让仵作勘验后,便能确定尸体的身份,也能交差不是?”
福顺摇了摇头“无法勘验,那尸体被烧焦得太过厉害,骨头轻轻一碰就掉成碎块,连装入棺材里都是咱家让太监们垫着布一手一手捧进去的。”
“……”刀一默然。
福顺又继续说道:“再则,云昭仪四肢被铁链束缚,日夜禁军看守,她体力不支如何逃得出去”福顺也叹了口气“其实陛下哪里不知烧死的便是云昭仪?只是不愿意接受罢了。”
刀一不得不承认福公公说得对。
他还来不及说话,福顺又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云禧姑娘一日未找到,宫门便一日不敞开,这宫中各种调度皆要过咱家的脑子……”
巳时一刻时,萧慎敬把福顺叫了进去“还未找到?”
福顺麻利地跪了下去“陛下,禁军和宫女太监一宿未敢合眼,皆在全力寻找。”
萧慎敬隔了半晌点头,在福顺准备退出去时,他突然说道:“即便是辍朝,朕也得将奏折批了。”顿了顿“去将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给朕传来,朕要与他商议秋收征税之事。”
很快,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便入宫觐见。
乾清宫东暖阁,紫檀雕花长案上堆着各省秋粮奏报,鎏金铜炉里燃着檀香,袅袅轻烟与窗外丹桂香气缠绵。萧慎敬靠在明黄绣螭纹靠枕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青玉镇纸。
户部尚书躬身说道:“陛下,若依往年秋粮定额,两淮丰收,百姓有余粮过冬,太仓银也尚可支应。只是,减免北直隶税赋,恐边镇军粮……”
“陛下”工部尚书突然撩袍跪下:臣冒死进言!去岁山西大旱,今若强征秋粮,恐生民变。臣请陛下效孝庙旧制,以工代赈修缮通州诸仓!”
然后两位臣子半晌都没有等到宝座上天子的回答。
年轻的天子正望着窗边,目光微动,像是陷入了回忆。
两人互看一眼,户部尚书率先唤了一声“陛下?”
萧慎敬倏然回神。
和两位臣子的视线对上,他缓了几息问道“你们说什么?”
两人又压着心口的异色,将刚才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而这次,帝王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最后,萧慎敬只说了一句话“此时,下次再议。”
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就这样被请了出去。
“陛下这是怎么了?”工部尚书皱眉“我从未见过陛下如此模样。”
以往一旦是议论朝政,萧慎敬必定是认真倾听及时咨询最终下达命令,在国家大事面前,这位年轻的天子从不会含糊。
尤记得上次一位官员面圣时,只是报错了一个数字,便被陛下罚俸一年。
所以每次面圣议事时,官员们都会提前做好准备,生怕有一丝的疏忽触怒圣颜。
而今日也不知是什么大事,让这位精明强悍的天子变成如此这般失魂落魄心不在焉。
东暖阁的门缓缓合上。
萧慎敬突然将自己埋在双手中,弯曲的脊背紧绷得宛如拉开的弓弦。
他像是……濒临崩溃,却在极尽所能的控制自己。
他发现,他竟然什么都做不了,甚至……根本无法思考。
昨夜被烧焦的尸体,总是一遍又一遍在眼前浮现。
被生生烧死,那得有多痛?
云禧就那么的恨他吗?
漆黑的双瞳颤了颤,萧慎敬缓缓闭上眼。
任由喉头的灼痛烧穿五脏六腑。
云禧真的恨他……宁愿带着他和她的孩子去死。
孩子……
她和他的孩子。
入喉的空气都好似变成了滚烫的木炭。
不能再如此了。
他是皇帝,是天下之主,那么多关于民生的大事等着他决议,他得让更多的子民能吃饱饭,能过上安定的日子,而不是在这里被儿女情长所左右。
他压下喉头翻涌的血腥气,缓了缓,开口让福顺停下对云禧的搜索。
福顺心中一喜,小心翼翼地看向萧慎敬问道“陛下一夜未休息,陛下是否要去歇息?”
“也好。”萧慎敬站起身朝寝殿走去。
他以为他能很快睡着,毕竟他太困了。
可是明明疲倦困顿到极致,他却怎么样都睡不着。
明明……这床榻上早已没有了属于云禧的味道,可却总是有一缕熟悉的幽香钻入他的身体,钻入他的脑海。
昔日一幕幕全都无法遏制地浮上心头。
她曾在每日睡在这张床榻上,夜里他要得多了,她便嗜睡赖床,每日他下了早朝她还未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