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焦急担忧,萧慎敬眼中的嘲意越来越浓。
直到……有人将囚犯带了上来。
这一瞬,萧慎敬看到云禧陡然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偏头看向他。
他却已经收回视线,转身,朝廊下摆放的椅子走去。
“怎么是他?”云禧追了上去。
萧慎敬理也不理。
“萧慎敬!”不是徐元思的惊喜让云禧有些不敢相信,她提着裙摆去追他“你说的人一直是他?”
“所以,你以为是谁?”他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明明是在问她,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分明早已知道答案。
听到这嘲弄的声音,云禧终于彻底地松了一口气。
只是……萧慎敬并没有给她更多放松的时间。
他刚在椅子上坐定,就扔出两个字。
“行刑!”
跪在院子中间的男人,顿时发出了呜咽的声音。
云禧看着他,顿时五味杂陈。
那一晚在昭狱发生的事,她虽然因为高热而意识模糊,但还是记住了敢轻薄她的男人。
这个人有仇必报。
即便当时报不了,但总会有机会。
无论发生什么,她绝不会寻死。
在性命面前失贞这种事算得了什么东西?
看着孙彬吓得涕泗横流的凄惨模样。
云禧没有一丝同情。
如果那一晚,萧慎敬没有来,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如果孙彬欺负的对象不是她,而是另外的女子,名节被毁身体被糟蹋,那女子多半会活不下去。
这种人的确该罚!
但云禧没有想到……惩罚一个小小的衙役,竟然会轮到堂堂监察寮的副指挥使——刑诏出面。
看到他,残留的记忆让云禧狠狠一僵。
萧慎敬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她抓紧扶手的手。
“萧慎敬。”云禧脱口而出地问道“为什么会让刑诏来行刑?”
“怕?”萧慎敬终于正眼看向她。
“我怕什么?”云禧梗着脖子“只是……这样惩罚一个狱卒也太劳师动众了吧?”
萧慎敬“所以,你最好是仔细看好了。”
云禧“……”
当刑诏慢悠悠地展开那牛皮袋,露出了一排排尖锐的刑具时,云禧就忍不住皱了眉。
等到刑诏将李斌的手臂砍下来时,她盯着喷洒的鲜血,顿时坐立难安“萧慎敬……你到底要怎么处罚他?”
“看过人彘吗?”
“你怎么如此暴戾残忍?”云禧不可置信。
犯了错,按照律法该惩便惩,可人彘这种惩罚太骇人听闻。
“云禧,那你更要给朕看清楚了”萧慎敬盯着她“你若是再敢给朕逃跑,下场也不会比这好到哪里去。”
“你让我留在这里做什么?整个皇宫有那么多的宫太监伺候你。”云禧说到这里,悚然一惊“你……你不会想封我做你的嫔妃吧?”
云禧是故意这样说的。
即便她知道不可能,但她绝不可能冒险。
因为她知道,只要她主动说出口,萧慎敬绝对会高高在上地嘲讽她。
而这次,萧慎敬只是上下地扫了她一眼,然后冷笑了一声“你先给朕好好学学怎么伺候人。”
见萧慎敬不上当,云禧正要再刺激几句,就听萧慎敬对身后的福公公说道“把她交给江姑姑,好生调教调教。”
一身反骨又如何。
如同驯服一头胭脂烈马,他有的是耐心。
终有一天她会低头,会如其它女子那般小意温柔,以他为天。
听到萧慎敬的话云禧脸上没有丝毫的不愉快。
甚至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做什么妃嫔就好,宫女好歹没人看管,总能找到逃出去的机会。
不,她还得带走葱头一起。
见她二话不说转身就要走,一丝不带犹豫的。
心里知道她一定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他怎么可能让她如愿?
“她若是敢不听话,或者消失不见,立马把葱头给朕押入诏狱做成人彘。”萧慎敬看都没看她一眼,拂袖从身侧走过。
“……”云禧咬牙切齿,再次后悔当初自己为什么会瞎了眼,招惹萧慎敬这个疯子。
前几日云禧入宫,因着是深夜,再加上萧慎敬封了口,那夜值班的宫女太监谁都不敢多说一个字,也就只有几个母族势力强大的妃嫔知道一二。
后来云禧又被打发到偏僻的宫殿,都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爬起来的机会,就没人再注意她。
而谁知道,短短十天不到的功夫,竟然有本事让陛下将她又召了出来。
一石激起了千层浪,沉寂已久的皇宫如同表面平静但暗流汹涌的大海。
原本各自安好的妃子们,使出各种手段去打听云禧的来路。
薛贵妃摇着手中的团扇,将一颗葡萄送入口中。
听到宫女的禀告,脸上倒是一幅好看戏的神情。
“娘娘,你不担心吗?”宫女有些担心地问道。
“最担心的应该是承干宫的那一位,毕竟再过几个月便是大婚了。”薛贵妃吐出葡萄籽,说道。
“要我说,陛下最宠的还是你。”宫女是会来事的人,话锋一转立刻说道“谁不知道,陛下将十二种蓝绸拼缝月华裙赐给了你,那位可都没有份。”
薛贵妃眼中闪过一抹得色,不过旋即又很快散去。
陛下为什么赏赐别人不清楚,她自然是清楚的,左右不过是平衡朝局时政。
但……一想到陛下的风姿仪容,薛贵妃顿觉胸口小鹿乱撞。
她撑着双颊,想起那日陛下靠得那么近,近到她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龙涎香。
想到那个画面,当时陛下是要亲她吧?
一想到陛下的唇瓣落在自己的脸上,薛贵妃一时脸颊发热,不敢再细想下去。
她以团扇当面。
心虚过后,她也很想看看那位女子到底是何等模样。
可有自己美?
云禧初来乍到,没有人脉,自然不知道皇宫里的风起云涌。
被萧慎敬打发去当宫女的她毫无头绪地跟在宫女身后。
江姑姑自然知道云禧和普通宫女不一样。
安排远了不行,安排近了也不行。
“你可有什么擅长?”江姑姑问道。
云禧摇头。
“针线人,浆洗人灯火人……”
江姑姑还没说完,云禧打断她说道。
“不通女红不善厨艺,粗手粗脚,不适合精细活,倒是有一把子力气”
“……”江姑姑。
最后只能安排她去内苑种菜照料花花草草。
云禧对于这个差事非常满意,只要躲过萧慎敬养的那些莺莺燕燕就行。
“如今既然是尚寝局司苑,掌苑囿种植,凡果蔬花木,皆辨其名色,谨其培灌。若消极怠工使花木枯死,杖毙。”
“一条人命竟还不值一颗花花草草?”云禧震惊地盯着面前的江姑姑。
一旁的嬷嬷见她如此无礼,呵斥道“大胆,你怎么跟江姑姑说话的?”
“抱歉,我会注意的。”云禧反应过来,垂眸老实做人。
结果她想老实,说话的周嬷嬷却不给她机会。
“《女诫录》第三卷十二款写得明白‘宫婢对答,当以贱躯自谓。”嬷嬷一把揪住云禧的衣领,扯露出她的锁骨说道“你这身皮肉都是主子的,舌头倒想当家作主了?”
云禧怜她是个老人,忍着没还手。
只听周嬷嬷又说道。
“凡宫人应对失仪,掌事者得施杖刑、提铃、板著三等,以儆效尤。”周嬷嬷却已抽出缠腰的乌木戒尺,尺头包银处錾着戒急用忍四字,说道“既不会说话,这舌头留着也是祸害。自此刻起提铃三日,每更唱奴婢该死三百遍——”
“敢问嬷嬷,什么是提铃?”云禧任由她揪住领口,垂眸,虚心问道。
她想,忍一时风平浪静。
毕竟她还想平安地逃出宫,却没想到周嬷嬷接下来的话,会如此的离谱。
“可听仔细了——”周嬷嬷突然掐住云禧的下颌,“口衔錾刻“永世为奴”的铃铛,腕上挂十斤铜铃,脚缀小铜铃铁链,每步皆有响铃声。响铃声要比玉带桥的水声齐整。上个月王尚宫就是晃了声调……”周嬷嬷突然笑了一声,“现下还在北三所井底泡着。”你这罪婢需得绕东六宫,每过一道宫门就唱奴婢该死”嬷嬷掐着嗓子声音像钝刀刮骨“慈宁宫门槛二十七道,唱不够三百遍……这身细皮就等着赤足行碎瓷道三夜,若还是做不到,那便只有将铃舌改成锥刺,提铃七夜……”
“你若是卯时前昏死,自有参汤吊命。宫里的规矩,从来都是要死得...够慢。”周嬷嬷慢悠悠地放开云禧,表情森然“这,就叫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