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小说网 > 灵异恐怖 > 子夜异闻 > 第203章 器官容器

第203章 器官容器(2 / 2)

林静就坐在窗边的一张旧书桌前。书桌是她从垃圾堆里捡回来,自己用钉子勉强修复的。桌上摊开着高中课本和练习册,纸页边缘已经卷曲发毛。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身形单薄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但她的背脊挺得很直,握着笔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她面前的练习册上,是一道复杂的物理力学分析题。她的眉头紧紧蹙着,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不是因为题目太难,而是楼下传来的、继父如同破锣般的吼叫声和母亲隐忍的、带着哭腔的辩解,像钝刀子一样反复切割着她的神经。

“……钱呢?啊?老子辛辛苦苦赚的钱,又让你拿去填那个赔钱货的无底洞了?读读读,读他妈什么书!女的读那么多书有屁用!早点出去打工挣钱才是正经!”继父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酒气和暴戾。

“你小点声……静静在学习……这次是学校的资料费,不能不交……”母亲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哼。

“学个屁!让她滚出来!老子今天……”

砰!是什么东西被砸碎的声音。

林静的笔尖猛地一顿,在草稿纸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绝望的痕迹。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那颗年轻的心脏因为愤怒和屈辱而剧烈地跳动着。这样的场景,几乎是她成长过程中每日必备的伴奏。贫穷,争吵,暴力,像房间里无处不在的霉味一样,浸透了她十七年人生的每一个缝隙。

她猛地睁开眼,目光落在桌角那张被反复摩挲、边缘已经起毛的旧报纸剪报上。剪报的日期是几年前,标题醒目得刺眼——《科技巨子欧阳寰疑似早年曾匿名捐精,造福无数求子家庭》。旁边配着一张欧阳寰出席某个科技论坛的照片,西装革履,气度非凡,眼神锐利,与她周围所有的人都处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这是她母亲在一次彻底绝望后,翻箱倒柜找出来的“证据”。母亲当年是在一家私人诊所做的受精卵植入,过程严格保密,但一些零星的记录和眼前这个男人与自己女儿隐约相似的五官轮廓,让这个饱受生活摧残的女人,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静静……他……他可能……是你的……”母亲当时嗫嚅着,眼神里闪烁着卑微而疯狂的光。

林静从不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幻想。在她看来,这不过是母亲被生活压垮后产生的精神鸦片。那个站在财富和权势顶端的男人,怎么可能是她这个挣扎在泥泞里的蝼蚁的生物学父亲?简直是天方夜谭。

然而,此刻,楼下继父的咆哮和母亲的啜泣如同最恶毒的催化剂。一种强烈的、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怨恨和不甘,像野草般在她心中疯长。凭什么?凭什么那个男人可以光鲜亮丽地活在云端,而她却要在这里忍受这种猪狗不如的生活?哪怕只有百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哪怕只是去撕下那个男人伪善面具的一角……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了剪报旁边,用圆珠笔狠狠写下的一个地址——寰宇世纪酒店。那是今天,那个叫欧阳寰的男人,要公开举办那场盛大的、“认亲”活动的所在地。

一个疯狂而绝望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了她的脑海。

去哪里。

去那个光鲜亮丽、与她格格不入的世界。

去当着所有人的面,问问他!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带着毁灭性的力量,攫取了她全部的理智。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响声。她甚至没有换下校服,只是抓起桌上那个洗得发白的旧帆布书包,将里面所有的课本和练习册都倒了出来,然后冲出了房间,无视了楼下继父更加暴怒的吼叫和母亲惊慌的呼喊。

她跑出了昏暗的楼道,跑出了污水横流的巷子,融入了大街上熙攘的人流。冬日的寒风吹在她单薄的身上,让她打了个哆嗦,但胸腔里那股灼热的、混合着仇恨与绝望的火焰,却支撑着她,朝着城市最中心、最耀眼的那片区域,跌跌撞撞地奔去。

---

寰宇世纪酒店,星空宴会厅。

欧阳寰的演讲已经到了尾声。他的声音饱含情感,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略带沙哑的磁性,在宴会厅穹顶下回荡:

“……曾经,我选择匿名,是希望这份生命的礼物,能够纯粹地、不受打扰地传递。但今天,看到这么多可爱的面孔,看到这么多家庭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我深深地感到,当初的决定是多么的正确,而今天选择站在这里,又是多么的必要!”

他张开双臂,做出一个拥抱全场的姿势,目光湿润地扫过台下那些被精心安排在前排的、长相最讨喜的孩子。

“生命的意义在于延续,在于分享,在于爱!孩子们,你们健康、快乐地成长,拥有充满希望的未来,就是对我,对这个世界,最好的回报!你们不必知道我是谁,你们只需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人曾经,并且会一直,默默地为你们的幸福而祈祷,而欣慰!”

掌声如同雷鸣般爆发,经久不息。许多感性的母亲已经开始擦拭眼角的泪水,媒体记者们疯狂地记录着这“感人至深”的一幕。

接下来是预设的“亲子互动”环节。被挑选出来的孩子们,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怯生生又带着点骄傲地走上舞台,给欧阳寰送上鲜花,或者表演一段稚嫩的才艺。欧阳寰始终保持着那完美无缺的“慈父”笑容,蹲下身,与孩子们平视,耐心地倾听他们童言无忌的话语,甚至轻轻拥抱他们。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经过精心设计,无可挑剔。闪光灯将他与孩子们互动的画面,定格成一张张即将传遍全球的“温暖”影像。

林静就是在这个时候,像一颗不合时宜的、坚硬的小石子,投入了这片看似温情脉脉的湖面。

她挤过喧闹的人群,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校服在满厅的光鲜亮丽中显得格外扎眼。她的头发因为奔跑而有些凌乱,脸上还带着剧烈运动后的潮红,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近乎偏执的火焰。她突破了外围安保相对松懈的区域,径直朝着舞台前方冲去。

几名反应迅速的安保人员立刻试图拦住她。“小朋友,这里不能乱闯!请回到你的区域!”

但林静像一尾滑溜的鱼,矮身从两个安保人员之间的缝隙钻了过去,直接冲到了舞台前方的媒体隔离带边缘。她猛地停下脚步,仰起头,死死盯住舞台上那个刚刚拥抱完一个可爱小女孩、脸上还残留着表演性温柔笑容的男人。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台上嘶喊出声,声音因为激动和缺氧而尖锐得有些变形:

“欧阳寰!你看着我!”

这一声呐喊,像一把冰冷的匕首,骤然划破了宴会厅里暖意融融的虚假气泡。

瞬间,所有的掌声、笑声、音乐声,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无数道目光,惊愕的、好奇的、厌恶的,齐刷刷地聚焦到这个突然出现的、穿着寒酸校服的少女身上。

台上的欧阳寰,脸上的笑容几不可察地僵硬了零点一秒。他的目光居高临下地扫了过来,落在了林静的脸上。那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慌乱,只有一种极快的、冰冷的审视,像是在评估一件突然出现的、带有潜在威胁的劣质品。他看到了女孩那与自己年轻时有几分相似的眼眉轮廓,但也看到了她身上那股浓烈的、属于底层社会的穷酸和戾气。

负责控场的主持人反应极快,试图打圆场,对着麦克风说:“看来我们这位小粉丝有点太激动了!安保人员,请帮忙照顾一下这位小朋友,让她……”

“我不是什么小朋友!”林静猛地打断了他,声音更加尖锐,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欧阳寰!你捐精很伟大是吧?你在这里扮演慈父很感动自己是吧?那你告诉我!我妈妈叫赵桂芬!十七年前她在市三院生殖中心做的移植!我是不是你的女儿?!”

她几乎是吼出了最后那句话,胸腔剧烈起伏,脸色因为激动而变得惨白。

全场哗然!

媒体的嗅觉如同鲨鱼闻到了血腥,所有镜头瞬间抛弃了台上的温馨画面,疯狂地对准了台下这个突如其来的“戏剧性转折”。咔嚓咔嚓的快门声密集得如同冰雹。

欧阳寰身边的助理和保镖立刻上前,试图将他护住,并示意安保人员立刻将林静带走。

但欧阳寰却微微抬了抬手,阻止了他们。他脸上的那丝僵硬已经消失不见,重新换上了那种温和的、带着些许无奈和宽容的表情。他甚至还对着台下骚动的人群和媒体,露出了一个略带歉意的微笑,仿佛在说“看,总有一些意外的插曲”。

他向前走了两步,走到舞台边缘,微微俯身,看着台下那个如同受伤小兽般倔强的女孩。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像是在仔细辨认,又像是在进行某种计算。

然后,他用一种温和的,但足以让前排媒体听清的语气,缓缓开口,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全场:

“孩子,”他选择了一个极具误导性和亲和力的称呼,“我很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寻找生命的根源,是每个人的权利和本能。”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刻意的安抚,却回避了最核心的问题。

“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和,却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权威,“关于捐精这件事,涉及到非常复杂的法律、伦理和个人隐私。所有相关的信息,都应该通过合法、合规的渠道进行查询和确认。而不是在这样的场合,用这样的方式。”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媒体,仿佛在对着他们解释:

“我尊重每一位可能与我存在生物学关联的个体,也理解大家的好奇。但正因为这份尊重,我更希望大家能够保持理性,遵守规则。对于你刚才提到的情况……”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林静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疏离,“我很抱歉,我无法在此给你任何确切的答复。这需要严格的法律和程序来认定。”

他直起身,不再看林静那瞬间变得绝望而愤怒的脸,转向主持人,轻轻点了点头。

主持人立刻会意,大声宣布:“各位媒体朋友,各位来宾,看来我们的小朋友可能有些误会。让我们暂时休息一下,工作人员会妥善处理。接下来我们还有更多精彩的环节……”

几名身材高大的安保人员不再犹豫,上前紧紧抓住了林静的手臂,不顾她的挣扎和嘶喊——“你撒谎!你不敢承认!你看看我的脸!你看看啊!”——强硬地要将她拖离现场。

林静像一片无力的落叶,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所有的反抗都是徒劳。她被半拖半架着,朝着宴会厅的侧门而去。在离开那片刺眼光芒的最后一刻,她回过头,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地瞪向舞台上那个重新被笑容和掌声包围的男人。

欧阳寰没有再看向她这边。他正弯腰,亲切地抱起另一个被安排上台的小男孩,逗得那孩子咯咯直笑。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不和谐的插曲,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轻轻一拂,便了无痕迹。

但他的眼角余光,在无人注意的瞬间,极其短暂地瞥了一眼林静被拖走的方向。那眼神深处,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绝对的漠然。甚至,在那漠然的最底层,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对于这种“劣质品”竟然敢闯入他完美布局的……厌烦。

林静被粗暴地推出了侧门,隔绝了身后那个虚伪而温暖的世界。冰冷的现实空气瞬间包裹了她。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极致的屈辱和愤怒。

她失败了。像一只蝼蚁,试图撼动大树,结果只是被轻易地碾开。

而宴会厅内,音乐再次响起,欢声笑语依旧。那场盛大的、关于“生命礼物”的表演,仍在继续。欧阳寰,那个站在舞台中央的男人,依旧是所有人眼中慷慨、仁慈的化身。

只是,没有人看到,在舞台耀眼光芒照射不到的阴影里,某些东西,已经开始悄然滋生,变质。那朵以“善”为名播种下的恶之花,它的根系,正在无人知晓的黑暗深处,向着更幽暗的土壤,疯狂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