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烛火通明。一个做寻常太监打扮，跪在地上面容模糊不清的人，正压低了声音，将景仁宫中皇后与剪秋的对话，连同语气神态都模仿得惟妙惟肖，一一禀报给御座上的胤禛。
胤禛面无表情地听着，直到那人说完，也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那太监便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消失在殿外的黑暗中。
当沉重的殿门缓缓合拢，偌大的养心殿内只剩下胤禛一人时，他脸上那层帝王的面具瞬间碎裂。
他猛地站起身，手臂狠狠一扫，将紫檀木御案上的奏章、朱笔、砚台尽数拂落在地！
“哐当——哗啦——”
奏折散落，笔筒翻滚，上好的端砚砸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墨汁四溅，污了明净的地面。
“该死的乌拉那拉家！该死的乌雅家！”胤禛胸膛剧烈起伏，从牙缝里挤出低沉的怒吼，那双总是深沉难测的眸子里此刻燃烧着屈辱和暴怒的火焰，“朕是天子！朕是天子啊！竟想愚弄朕控制朕！”
守在殿外的苏培盛听到里面传来的巨响和隐约的咆哮，心头一紧，下意识就想推门而入。
可他的手刚触到门扉，便听到了天子那压抑却骇人的怒吼，动作立刻僵住。他迅速环顾四周，确保远处值守的侍卫听不清这里的动静，这才收回手，垂首肃立在紧闭的殿门外，将这一方天地留给里面独自发泄的帝王。
殿内，胤禛发泄一通后，无力地站在原地，胸膛依旧起伏不定。他环视着满地狼藉，一种深入骨髓的孤寂感如同冰水般将他淹没。
是否坐上这九五至尊之位，便注定了是孤家寡人？皇阿玛……在他面前从来只是威严的帝王，所有的父爱都给了二哥。
而他的亲生额娘……德妃，不，现在是太后了，她的心里永远只有老十四，对自己这个儿子，除了算计和利用，又何曾有过半分真心？
而身边的皇后、妃嫔，哪一个又不是为了权势、为了家族而对他虚与委蛇？
就在这时，他眼前忽然闪过一张温婉柔情的脸庞——曹琴默。
她低着头，凝视着怀中咿呀学语的温宜，那双总是带着几分谨慎和算计的眸子里，此刻盛满的却是毫无杂质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母爱与柔情，仿佛怀里的婴孩便是她的整个世间。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掺杂任何利益权衡的付出。
她……是个很好的额娘。做她的孩子，一定很幸福吧？
胤禛怔怔地想，若是未来她来抚育了一位阿哥，在那个充满纯粹母爱的环境里长大的皇子，未来……又会是什么模样？
这个念头如同一点星火，骤然点亮了他心中冰冷的荒原。
“吱呀——”一声，养心殿的殿门从里面被拉开。
苏培盛立刻躬身：“皇上。”
胤禛迈步而出，神色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只有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未曾散尽的异样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