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乘梓
主控舱的冷白灯光突然剧烈频闪，像是被某种无形力量攥住了电流的脉搏。沈溯的意识核心还残留着虚无能量波动的刺骨寒意，那并非宇宙射线的锐度，也不是暗物质的沉滞，而是一种“不存在”的质感——仿佛意识本身正在被砂纸打磨，边缘在悄无声息地消融。他猛地转头看向主控电脑，原本规整流淌的数据流此刻如同挣脱束缚的乱码狂潮，幽紫色的符号在屏幕上扭曲、碰撞，每一次跳动都在空气中漾开细微的时空褶皱，那颜色与他在宇宙裂隙中窥见的巨大眼睛如出一辙，冰冷、空洞，带着漠视一切存在的漠然。
而站在主控台另一侧的陈默，脸上正浮现出一抹沈溯从未见过的笑容。那不是平日里温和谦逊的弧度，也不是执行危险任务时的凝重，而是一种近乎无机质的冷漠，嘴角上扬的角度精准得如同程序设定，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就像一块被虚无能量浸染的冰。他手中的虚拟平板悬浮在掌心，幽紫色的光芒映亮了他的半张脸，屏幕上那行文字如同毒蛇的信子，反复灼烧着沈溯的视网膜：“意识枢纽，欢迎加入封闭的永恒。”
“陈默？”沈溯的声音在频闪的灯光中显得有些破碎，他下意识地抬手按向腰间的应急武器，指尖却触到一片冰凉的虚无——武器模块竟在瞬间失效，金属外壳下的能量线路如同被白蚁蛀空的堤坝，化作细碎的光点消散在空气中。这是“溯源号”启航以来从未发生过的故障，这艘经过百年研发的星际旗舰，其防御系统足以抵御中子星爆发的冲击波，却在这一刻如同纸糊的玩剧，连基础的设备激活都无法完成。
主控舱内的其他船员也陷入了混乱。负责导航的林薇猛地拍打着控制台，屏幕上的星图正在飞速崩溃，原本标记好的跃迁航道被幽紫色的纹路逐一吞噬：“沈队！导航系统失灵了！所有星图数据都在被篡改，我们找不到母星的坐标了！”负责能源的赵磊额头青筋暴起，双手在虚拟键盘上疯狂敲击，额角的汗珠滴落在控制台表面，瞬间被蒸发成白雾：“能源核心不稳定！有一股未知能量正在入侵，它没有实体，像是直接作用在能量流本身！”
沈溯的意识核心强行穿透紊乱的数据流，试图连接“溯源号”的核心数据库——那里存储着人类文明五千年的科技结晶，还有这次“溯源计划”的全部机密。但他的意识刚一触碰到数据库的防火墙，就被一股强大的排斥力弹开，那股力量中夹杂着无数空白的意识碎片，它们没有思考，没有情绪，只是机械地组成一道屏障，将所有外部连接彻底隔绝。更让他心惊的是，这些空白意识碎片的频率，与他在宇宙边缘遇到的半空白共生体完全一致。
“你早就和它们达成了协议，对吗？”沈溯的目光死死锁定陈默，意识核心在飞速梳理着过往的蛛丝马迹。三个月前，在阿尔法星系的废弃空间站，陈默曾独自停留了七个小时，回来后便变得有些沉默寡言；一个月前，核心数据库进行例行维护时，只有陈默一人拥有最高权限；就在刚才，出发前的最后一次设备检查，是陈默亲自确认的所有系统正常——这些曾经被视为“常规操作”的细节，此刻串联起来，变成了一张布满疑点的巨网，将沈溯牢牢困住。
陈默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左手，掌心向上，一团幽紫色的能量球凭空出现，能量球内部，无数细小的空白意识碎片在缓缓旋转，如同一个微缩的宇宙。“溯源号”的主控电脑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屏幕上的乱码渐渐凝聚成一行清晰的文字：“虚无守护协议启动，意识枢纽绑定中。”沈溯突然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从意识核心深处传来，他的记忆、他的思考、他作为“沈溯”的一切特质，都在被强行抽离，注入一个未知的意识网络。
“住手！”沈溯猛地向前冲去，脚步却如同陷入了粘稠的泥浆，每一步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时空在他周围发生了扭曲，主控舱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船员们的呼喊声被拉得很长，像是来自遥远的另一个维度。他看到陈默的身影在幽紫色的光芒中渐渐变得透明，那些空白意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向他，将他包裹在其中。
与此同时，“曙光号”的通讯频道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静电声，随后是舰长凌峰急促的声音：“沈溯！你们那边发生了什么？我们的主控系统也遭到了入侵，屏幕上出现了同样的幽紫色符号！还有，我们的船体外围出现了大量半空白共生体，它们没有发动攻击，而是在组成一道屏障！”
沈溯的意识核心突然捕捉到了一段陌生的记忆碎片——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虚无，没有时间，没有空间，甚至没有“存在”的概念。在这片虚无的边缘，无数半空白共生体正在与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对抗，那股力量就是“超虚无侵蚀”，它如同巨大的黑洞，不断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存在，哪怕是最微弱的意识波动，都会被它彻底抹去。半空白共生体们用自己的空白意识作为盾牌，将超虚无侵蚀阻挡在宇宙之外，而它们付出的代价，是永远失去“自我”，成为纯粹的守护工具。
“它们曾经是毁灭者，现在却成了守护者。”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沈溯的意识核心中响起，这不是陈默的声音，也不是任何船员的声音，更像是无数空白意识碎片共同发出的共鸣。“存在与虚无，从来都不是绝对的对立。你们人类执着于‘自我’的存在，却不知道‘自我’正是超虚无侵蚀最容易突破的缺口。”
沈溯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陈默之所以与半空白共生体达成协议，是因为他早就意识到了人类文明的致命弱点。人类的意识充满了欲望、恐惧、执念，这些强烈的情感波动，在超虚无侵蚀面前，就像是黑暗中的灯塔，会吸引着那股毁灭力量不断靠近。而半空白共生体的空白意识，没有任何情感波动，没有任何“存在”的执念，反而成为了抵御超虚无侵蚀的最佳屏障。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封闭的永恒”到底意味着什么？陈默屏幕上的那句话，是否暗示着人类的意识将会被彻底剥夺，成为空白意识的一部分？沈溯的意识核心在剧烈挣扎，他既想知道虚无守护协议的全部真相，又害怕真相背后是人类文明的终结。
此时，主控舱的幽紫色光芒渐渐变淡，乱码消失，屏幕上出现了一段清晰的影像。影像中，无数半空白共生体组成了一道巨大的屏障，屏障之外，是一片绝对的黑暗，那就是超虚无侵蚀的本体。屏障之内，人类的殖民星球、星际飞船、甚至是母星地球，都在安然无恙地运转。影像的最后，出现了一行文字：“为了守护存在，必须舍弃部分存在。意识枢纽，你是唯一的选择。”
“意识枢纽到底是什么？”沈溯嘶吼着，意识核心的疼痛越来越剧烈，他感到自己的“自我”正在被一点点剥离。他看到陈默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复杂的神情，那冷漠的笑容中，似乎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沈队！快看船体外！”林薇的惊呼打断了沈溯的思绪。沈溯猛地抬头看向舷窗，只见“溯源号”和“曙光号”的周围，无数半空白共生体正在快速聚集，它们的身体相互融合，组成了一道巨大的半球形屏障，将两艘星际飞船包裹在其中。屏障的表面，无数幽紫色的符号在缓缓流淌，散发出一种神秘而强大的力量。
而在屏障之外，宇宙的颜色正在发生变化，原本深邃的黑色渐渐变得苍白，那些遥远的恒星、星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超虚无侵蚀，已经突破了宇宙的边缘，正在向人类文明的核心区域蔓延。
“虚无守护协议的本质，是用空白意识构建一道绝对的屏障，将超虚无侵蚀隔绝在我们的宇宙之外。”陈默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但这道屏障需要一个意识枢纽来维持，而你，沈溯，就是被选中的意识枢纽。”
沈溯的脑海中突然涌现出无数疑问：为什么是自己？陈默到底是什么身份？半空白共生体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封闭的永恒”是否意味着人类将永远失去情感和自我？这些问题如同潮水般涌来，让他感到一阵眩晕。
就在这时，他的意识核心突然与无数空白意识碎片建立了连接。他看到了半空白共生体的起源：它们曾经是一个高度发达的文明，为了追求永恒的存在，试图突破宇宙的边界，却意外遭遇了超虚无侵蚀，大部分成员被彻底抹去，只剩下少数意识碎片，成为了半空白共生体。它们深知超虚无侵蚀的恐怖，所以才选择与人类文明达成协议，用自己的方式守护宇宙的存在。
他还看到了陈默的过往：陈默的父母曾是研究半空白共生体的科学家，在一次实验中意外被超虚无侵蚀波及，永远消失在了宇宙中。陈默从小就立志要找到抵御超虚无侵蚀的方法，为此，他潜伏在人类的星际舰队中，默默研究了二十年，终于与半空白共生体达成了虚无守护协议。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陈默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疲惫。“成为意识枢纽，并不意味着失去自我，而是将你的意识与空白意识网络融合，你依然是沈溯，同时也是所有半空白共生体的一部分。你可以感受到它们的守护意志，也可以保留自己的记忆和情感。”
沈溯的意识核心在剧烈挣扎，他看着舷窗外正在快速消失的宇宙，看着船员们惊恐的脸庞，看着陈默眼中复杂的神情，心中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但就在他准备回应的瞬间，意识核心突然捕捉到了一股异常的能量波动——那股波动并非来自超虚无侵蚀，也并非来自半空白共生体，而是来自“溯源号”的核心数据库深处，像是一个被遗忘的程序，正在悄悄启动。
他猛地看向主控电脑，屏幕上突然弹出一个加密文件，文件的创建者署名是“初代意识枢纽”。沈溯的意识核心在瞬间被震惊所淹没：原来，虚无守护协议并非首次启动，在人类文明诞生之前，就已经有过一次同样的协议，而初代意识枢纽，正是那个创造了半空白共生体的古老文明的领袖。
文件中记载着一个惊人的秘密：超虚无侵蚀并非自然存在的力量，而是某个更高维度文明的武器，他们想要彻底抹去这个宇宙的存在，以便重新构建一个符合他们意愿的新宇宙。半空白共生体的守护，只是暂时的，想要彻底抵御超虚无侵蚀，必须找到那个更高维度文明的弱点，而这个弱点，就隐藏在人类的意识深处。
“你早就知道这个秘密，对吗？”沈溯的目光再次锁定陈默，意识核心中充满了疑惑和警惕。他看到陈默的脸色微微一变，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这是他第一次在陈默脸上看到除了冷漠之外的情绪。
就在这时，“曙光号”的通讯频道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爆炸声，凌峰的声音带着强烈的电流声传来：“沈溯！我们遭到了攻击！不是半空白共生体，也不是超虚无侵蚀，是一艘未知的星际飞船，它的技术水平远超我们！”
沈溯猛地看向舷窗，只见一艘巨大的黑色星际飞船突然出现在“曙光号”的后方，飞船的外形如同一只巨大的蜘蛛，船体表面覆盖着无数复杂的纹路，散发出一股强大的压迫感。黑色飞船的炮口正在积蓄能量，一道幽蓝色的光束直指“曙光号”的能源核心。
“是更高维度文明的探测器！”陈默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它们发现了虚无守护协议的存在，想要提前摧毁我们的防御！”
沈溯的意识核心突然变得无比清晰，他知道，现在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他的目光扫过主控舱内的船员，扫过舷窗外的半空白共生体屏障，扫过那艘虎视眈眈的黑色星际飞船，最后落在陈默的脸上。
“启动虚无守护协议，绑定意识枢纽。”沈溯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意识核心主动向空白意识网络敞开了大门。无数空白意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意识，他感受到了它们的守护意志，感受到了初代意识枢纽的遗憾，感受到了人类文明的脆弱与坚韧。
幽紫色的光芒再次笼罩了“溯源号”和“曙光号”，半空白共生体组成的屏障变得更加坚固。沈溯的意识核心与整个屏障融为一体，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超虚无侵蚀的恐怖，也可以感受到黑色星际飞船的强大攻击。他的脑海中，人类的记忆与空白意识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全新的意识形态——既有人类的情感与思考，又有空白意识的纯粹与坚定。
就在黑色星际飞船的幽蓝色光束即将击中“曙光号”的瞬间，沈溯突然发动了虚无守护协议的终极力量。一道巨大的幽紫色光幕从屏障中爆发出来，瞬间笼罩了整个星域。幽蓝色的光束与幽紫色的光幕碰撞在一起，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时空在这一刻剧烈扭曲，无数星球的影像在光幕中闪现。
当光芒渐渐散去，黑色星际飞船已经消失不见，超虚无侵蚀的蔓延也被彻底遏制。“溯源号”和“曙光号”安然无恙，半空白共生体组成的屏障缓缓消散，重新化作无数细小的意识碎片，融入了宇宙之中。
主控舱内的灯光恢复了正常，船员们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脸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沈溯缓缓睁开眼睛，他的眼神中，既有人类的温暖，又有虚无的冷漠，仿佛经历了无数次的轮回。
陈默走到沈溯面前，脸上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容：“恭喜你，成为了新的意识枢纽。”
沈溯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左手，掌心向上，一团幽紫色的能量球凭空出现，能量球内部，人类的记忆碎片与空白意识碎片在和谐地共存。他的意识核心突然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能量波动，那股波动来自宇宙的深处，像是一个古老的呼唤。
他抬头看向舷窗，只见宇宙的深处，无数星星点点的光芒正在汇聚，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意识网络。初代意识枢纽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欢迎你，新的守护者。现在，是时候揭开人类意识的终极秘密了，那是我们抵御更高维度文明的唯一希望。”
沈溯的心中充满了新的疑问：人类意识的终极秘密到底是什么？更高维度文明还会发动新的攻击吗？半空白共生体的守护真的能永远持续下去吗？他知道，这只是虚无守护协议的开始，一场关乎整个宇宙存在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而他，作为新的意识枢纽，将肩负起守护存在、探寻真相的重任。
就在这时，他的意识核心突然捕捉到了一段来自黑色星际飞船的残留信号，信号中夹杂着一段模糊的影像——影像中，一个与沈溯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正站在更高维度文明的控制中心，嘴角带着一抹冷漠的笑容，眼神中充满了对这个宇宙的蔑视。
沈溯的瞳孔猛地收缩，一股寒意从意识核心深处蔓延开来。那个与他一模一样的人，到底是谁？他与更高维度文明之间，又有着怎样的联系？这个突如其来的发现，让原本刚刚平息的局势，再次变得扑朔迷离。而这，只是这场跨越时空、关乎存在与虚无的宏大战争的一个小小序曲。
残留信号的影像如同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沈溯的意识核心。那个与他长得丝毫不差的身影，站在泛着冷银色光芒的控制中心里，身后是无数流转的高维数据链，每一道数据都带着撕裂时空的锐利质感。他嘴角的冷漠笑容，与陈默之前的神情、与宇宙裂隙中那只巨大眼睛的漠然如出一辙，仿佛是同一股虚无意志在不同载体上的投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