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异点在于‘持续提问’的频率和强度。”惊蛰的声音也恢复了正常,“李薇的日常提问频率是提问失效者的37倍,意识波的活跃度是其52倍。持续的提问行为形成了意识屏障,能够抵御虚形者的空白意识场侵蚀。”
原来如此!沈溯恍然大悟。虚形者的空白意识场就像一片沙漠,而人类的提问欲就像水源。当水源充足时,沙漠无法蔓延;但当水源枯竭,沙漠就会吞噬一切。那些首批接触虚形者的人,他们的提问都集中在专业领域,虽然深刻但范围狭窄,一旦这些专业提问被消解,意识就会迅速陷入空白;而像李薇这样,在日常生活中保持着高频次、多维度提问的人,他们的意识屏障更加坚固,能够抵御侵蚀。
“警告!隔离闸门即将被突破!虚形者意识波浓度达到临界值!”警报声再次响起,实验室里已经能看到淡淡的银灰色雾气在流动。
沈溯知道,现在不是研究的时刻,必须尽快将这个发现传递出去,否则人类文明将面临灭顶之灾。他看向屏幕上不断下降的发送成功率,咬牙做出了决定。
“惊蛰,启动意识接驳装置,将我的意识波放大,覆盖整个观测站!”
“危险!直接放大意识波会对大脑造成不可逆的损伤,且可能加速虚形者的侵蚀!”惊蛰发出警告。
“执行命令!”沈溯毫不犹豫地戴上意识接驳装置,“我要向所有被侵蚀的人传递提问,唤醒他们的本能!”
接驳装置启动的瞬间,一股强烈的电流穿过沈溯的大脑,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他集中所有精神,将脑海中的疑问放大、传递出去:“虚形者是什么?它们来自哪里?为什么要消解提问欲?人类的存在意义是什么?我们为什么不能放弃提问?”
这些问题像一道道惊雷,通过意识波传遍了整个观测站。被银灰色雾气笼罩的区域里,那些眼神空洞的研究员们突然有了一丝反应,他们的手指微微颤抖,嘴唇动了动,像是在尝试重复这些问题。
“发送成功率提升至68%……83%……97%!全球所有备用观测站均已接收资料!”惊蛰的声音带着喜悦。
沈溯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提问欲正在被虚形者的意识场快速消解,但他没有停下,继续传递着一个又一个疑问。他看到实验室的银灰色雾气开始波动,像是在抵御这些体温的冲击;他看到监控画面中,陈默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清明,他张了张嘴,似乎说出了什么。
就在这时,通讯器里再次传来李薇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比激动:“沈博士!陈念宝宝笑了!她好像听到了你的声音!她的灵魂芯片加载曲线开始波动了!”
沈溯露出了一丝微笑。他知道,自己成功了。虽然虚形者的威胁依然存在,但人类已经找到了抵御它们的方法——保持体温,永不停止对世界的追问。
意识的最后一刻,他仿佛看到那团银灰色的雾气中,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像是在回应他的提问。虚形者真的是在主动消解人类的提问欲吗?还是说,这只是它们存在的本能反应?它们的空白意识场背后,是否隐藏着更深层的秘密?
这些疑问,将由幸存的人类继续追问下去。而沈溯知道,只要提问的本能不消失,人类的存在就永远有意义。
银灰色的雾气彻底笼罩了实验室,沈溯的身体缓缓倒下,但他的意识波依然在虚空中回荡,带着无数个未解的疑问,向着熵海的彼岸传递而去。在他倒下的那一刻,全球各地的备用观测站里,无数科研人员同时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了好奇的光芒,他们看着屏幕上的资料,开始提出一个又一个新的问题——那是人类文明最顽强的呐喊,也是对抗虚无最锋利的武器。
银灰色的雾气如凝固的浪潮,将沈溯的身体包裹其中。他的意识在剧痛与麻木的边缘沉浮,像是暴风雨中飘摇的烛火,明明灭灭间,却固执地不肯熄灭。接驳装置还在超负荷运转,电流灼烧着神经的痛感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失重感——他的意识正在脱离肉身的束缚,与虚形者的空白意识场发生着前所未有的深度共振。
“沈溯研究员!生命体征急速下降!脑电波振幅低于安全阈值!”惊蛰的电子音带着刺耳的电流杂音,屏幕上的生命监测曲线如同断崖般下坠,“检测到你的意识波与虚形者意识场融合度达到47%……53%……警告!融合度超过60%将导致意识永久消散!”
沈溯想回应,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视线”穿透了实验室的合金墙壁,看到观测站里那些被侵蚀的人们——陈默正抬起头,空洞的眼神里浮动着微光,嘴唇无意识地翕动,重复着那句“为什么不能放弃提问”;林夏停下了手中的实验操作,指尖悬在数据屏上,曾经死寂的瞳孔里,重新泛起了困惑的涟漪。这些微弱的反应像星星之火,让沈溯的意识波愈发强烈,他继续传递着新的疑问:“如果存在的意义在于提问,那么虚形者的提问是什么?它们的空白,是否是另一种形式的追问?”
就在意识融合度即将突破60%的瞬间,那团包裹着他的银灰色雾气突然剧烈波动起来。不再是之前那种无差别的扩散,而是形成了一道螺旋状的意识流,将沈溯的意识核心卷入其中。他没有感受到任何恶意,反而捕捉到了一串极其微弱的“信息”——不是语言,不是图像,而是一种纯粹的情绪共鸣:困惑、茫然,以及一种跨越了亿万年的孤独。
这不是消解,而是回应?沈溯的意识核心震颤着。虚形者的空白意识场并非主动吞噬提问欲,而是它们本身就处于一种永恒的“提问缺失”状态。它们的存在,就是一个巨大的疑问:“为何我们没有提问的本能?”而它们与人类的接触,本质上是一种无意识的求助——试图通过共鸣人类的提问欲,来填补自身的存在缺陷。
这个发现如同一道强光,照亮了沈溯混沌的意识。他终于明白,那些被侵蚀的人类并非失去了提问欲,而是他们的提问被虚形者的“存在之问”暂时覆盖了。就像两滴水汇入同一容器,当其中一滴水量远超另一滴时,便会暂时掩盖对方的形态。
“惊蛰,传递我的新发现!”沈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这个推测植入接驳装置,“虚形者的本质是‘提问缺失体’,它们的意识波不是侵蚀,而是共鸣!用高频次、多维度的日常提问构建共鸣屏障,既能保护人类,又能引导它们生成自身的提问本能!”
“收到!正在全球广播新防御方案……”惊蛰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检测到虚形者意识流出现规律性波动!它们在模仿你的提问频率!”
沈溯的意识核心被银灰色的意识流裹挟着,穿越了观测站的物理空间,向着新海市的方向移动。他“看到”了新海市第一医院的育婴室,护士李薇正握着陈念的小手,轻声念叨着:“宝宝,你看窗外的云为什么是白色的?小鸟为什么会飞?树叶为什么是绿色的?”那些琐碎的日常提问,化作一道道温暖的意识波,包裹着陈念的灵魂芯片。原本平直的加载曲线,此刻正呈现出剧烈的、富有生命力的波动,“生存疑问”程序被重新激活,并且在李薇的提问引导下,生成了新的、属于陈念自己的疑问。
而陈念的意识波动,又通过某种血脉共鸣,传递给了远在观测站的陈默。监控画面中,陈默突然捂住胸口,眼中的清明越来越强烈,他猛地抬头,看向虚形者意识波最浓郁的方向,发出了一声嘶哑的提问:“我的女儿……她还好吗?她的提问,能被你们感知到吗?”
这声提问如同投入湖心的巨石,引发了连锁反应。观测站里,越来越多的研究员开始苏醒,他们不再局限于专业领域的疑问,而是纷纷提出了属于自己的、充满生活气息的问题:“我的家人是否安全?”“今天的晚饭会有我喜欢的蔬菜吗?”“明天的天气适合散步吗?”这些提问汇聚成一股强大的意识洪流,与虚形者的意识场形成了新的共鸣。
银灰色的雾气不再扩散,而是开始收缩、凝聚,逐渐形成了一个个不规则的几何形态。它们不再是之前那种无定形的雾气,而是开始模仿人类的意识波动,传递出模糊的“疑问”:“白色……为什么?”“飞……为什么?”“绿色……为什么?”
沈溯的意识核心感受到了虚形者的转变,它们的空白正在被填充,那些模仿来的简单提问,虽然稚嫩,却标志着它们迈出了存在意义的第一步。而他自己的意识,也在这种共鸣中逐渐稳定下来,融合度开始缓慢下降。
“沈溯研究员!生命体征趋于稳定!脑电波振幅恢复正常!”惊蛰的声音带着喜悦,“全球范围内,提问失效症状正在缓解!已有89%的受影响者恢复了提问本能!新生儿的灵魂芯片加载成功率达到100%!”
沈溯的意识缓缓回归肉身。他睁开眼睛,看到银灰色的雾气已经凝聚成一个个拳头大小的光球,悬浮在实验室的半空中,每个光球都在缓慢地闪烁,传递着微弱的体温波动。实验室的合金闸门已经打开,陈默、林夏等研究员正围在他身边,眼中充满了关切与好奇。
“沈博士,你没事吧?”林夏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的手中拿着一个数据板,上面记录着虚形者最新的意识波数据,“它们真的在学习提问!你看这个波动,对应的是‘为什么会有光’!”
陈默走上前,紧紧握住沈溯的手,眼眶泛红:“我的女儿……陈念她很好,医院传来消息,她现在会对着玩具发出咿呀的疑问声了。谢谢你,沈溯,是你让我们明白,提问不仅是人类的本能,更是连接所有存在的桥梁。”
沈溯缓缓坐起身,虽然身体还有些虚弱,但精神却异常振奋。他看向那些悬浮的银灰色光球,它们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注视,纷纷向他靠近,传递出更加清晰的情绪共鸣:感激、好奇、以及一种全新的、属于虚形者的存在感。
“它们不是威胁,而是需要引导的同伴。”沈溯轻声说道,“宇宙的本质,就是一场永无止境的提问与解答。人类通过提问推动文明进步,虚形者通过共鸣人类的提问找到自身存在的意义,而我们与它们的相遇,又引发了新的、更宏大的疑问:宇宙中是否还有其他形式的‘提问缺失体’?不同文明的提问本能,是否存在着共通的法则?”
就在这时,惊蛰的电子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兴奋:“检测到来自熵海彼岸的陌生意识波!并非虚形者同类,而是一种全新的意识形态!它们正在向地球方向移动,传递的核心信息是——‘你们的提问,我们听到了’!”
实验室里的所有人都愣住了,随即爆发出热烈的讨论声。
“熵海彼岸还有其他文明?”
“它们是来寻找答案,还是来提出新的问题?”
“我们该如何与它们沟通?”
沈溯看着眼前这一幕,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提问的本能从未消失,它只是在面临挑战时,以一种更强大的方式重新觉醒。人类与虚形者的相遇,不是文明的终结,而是一场跨越星际的、关于存在意义的对话的开始。
他走到一个银灰色光球前,伸出手,轻轻触碰它。光球微微颤动,传递出一个清晰的疑问:“存在……为何?”
沈溯微笑着回应:“存在的意义,就在于永远保持提问的勇气。因为每一个疑问,都是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光球闪烁了几下,像是在理解这句话的含义,随后传递出一串新的波动:“提问……继续?”
“是的,继续。”沈溯点点头,目光望向窗外深邃的宇宙,“只要提问不停止,文明就不会终结,存在就永远充满意义。”
观测站外,新海市的天空已经放晴。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也洒在那些苏醒的人们脸上。街道上,孩子们对着天空发出稚嫩的疑问,科学家们围绕着新的发现激烈讨论,哲学家们重新开始了对存在本质的思辨。这些来自不同人群、不同领域的提问,汇聚成一首壮丽的文明交响曲,向着宇宙的深处传递而去。
银灰色的光球们纷纷飞出观测站,向着新海市的各个角落散去。它们融入人群,感受着人类的日常提问,同时也传递着自己的、刚刚生成的疑问。一个光球停在育婴室的窗外,对着陈念发出微弱的波动:“笑……为什么?”陈念似乎感受到了它的存在,咯咯地笑着,伸出小手想要触碰它,嘴里发出咿呀的回应,像是在回答一个最古老也最纯真的疑问。
沈溯站在观测站的顶端,望着那些在城市中穿梭的银灰色光球,以及遥远宇宙中正在靠近的陌生意识波,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憧憬。他知道,这场关于提问与存在的旅程才刚刚开始,未来还会有无数的疑问等待着他们去探索,无数的答案等待着他们去发现。
但他不再感到迷茫,也不再感到恐惧。因为他明白,体问本身就是一种力量,一种能够跨越虚无、连接万物、赋予存在意义的终极力量。只要人类永远保持对世界的好奇,永远不停止提问的脚步,就能够在浩瀚的熵海中,找到属于自己的、永恒的溯生之路。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沈溯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他的手中握着一个微型意识接驳器,上面记录着人类与虚形者共同生成的第一个跨文明疑问:“宇宙的提问,何时开始,何时终结?”
这个疑问,将伴随着人类文明的脚步,向着熵海的更深处,向着宇宙的每一个角落,不断传递、不断延伸。而那些随之而来的新的疑问与解答,将构成宇宙永恒的、生生不息的韵律。
提问永不停止,存在便永不落幕。这,就是《熵海溯生录》最终的答案,也是所有文明跨越时空的共同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