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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0章 虞兮舞罢兮情难绝,项王兵败兮志未平(1 / 2)

卷首语

御书房的地龙烧得正旺,却驱不散满室沉郁——近百册账册从金砖地面堆至齐腰,牛皮封面磨出毛边,纸页泛黄发脆,每页都压着朱红或墨色的勘核印记,纸缝间夹着的黄签上,“盐课”“漕运”“河工”“军饷”等字样格外刺目。最上层摊开的一本漕运账册上,“损耗三成”四字被萧桓的朱笔圈得浓艳,墨迹几乎透纸。

“这不是损耗,是明火执仗的劫掠!”萧桓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猛地将朱笔拍在御案上,墨汁溅在账册钤印的“户部之印”上,晕开一团污痕。“徐英,你说这账册是钱溥从江南粮行地窖起出的,牵连者几何?”户部尚书徐英躬身垂首,声音沉凝:“回陛下,仅初步比对便牵扯二十六人,上至从二品工部侍郎,下至七品户部主事,横跨户部、工部、兵部三衙,连漕运、河工的专项款项都被掺了手。”

吏部尚书沈敬之捧着一本蓝布封皮的“官员升迁关联账”上前,枯瘦的手指点在“温良”“刘启”两个名字上:“陛下请看,这些贪腐官员的升迁轨迹,都绕不开前吏部文选司主事温良。账册载‘陈言纳银三千两,补户部郎中缺’,与去年苏州赈灾案的供词字字吻合。”左都御史虞谦随即补充:“都察院已遣御史暗访,账册提及的‘兴源粮行’‘聚福钱庄’,正是赃银流转的枢纽,掌柜已押解途中。”

虞兮叹

乱曰

垓下霜寒兮霸业倾,楚歌四面兮剑光凝。

虞兮舞罢兮情难绝,项王兵败兮志未平。

血溅征袍兮心犹壮,泪湿翠袖兮意彷徨。

乌江遗恨兮千秋唱,青史留叹兮永流芳。

刑部尚书郑衡将一本厚逾三寸的“刑案佐证账”重重搁在御案上,铜环撞得案面轻响:“这里记着‘刘启分润河工银五万两’,与江南堤坝垮塌的工程报单完全对得上;‘王承截留西北军饷二万两’,边军的欠饷册也能印证。这些账册便是铁证,每一笔银钱都牵着民命军魂,足以钉死这群蛀虫!”

萧桓起身踱到账册堆前,指尖抚过泛黄的纸页,触感粗糙如砂纸。“传朕旨意,立‘账册核查专班’——徐英掌银流追溯,沈敬之理官员关联,虞谦验实证,郑衡审刑名,三日内必须拿出初步结果。朕倒要看看,这些蠹虫究竟把大吴的国库啃空了多少!”

户部银库偏房的烛火彻夜未熄,王砚带着八名账房先生支起长案,将涉案账册与国库底账逐页比对。“天启十四年江南盐课,这本账记着‘实收十万两’,但国库底账只载七万两——差的三万两去哪了?”他捏着银簪,顺着账册上一道淡米色的涂改痕迹划下,“这是米汤涂改的旧伎俩,经水浸显影后,‘实收十万两’的原迹与‘七万两’的篡改字重叠,右下角还隐现着户部主事李嵩的私章。”

户部左侍郎秦焕捧着“漕运分户账”匆匆入内,账册上“每石粮加耗五升”的字样被他用朱笔圈得醒目。“正常漕运因损耗加征粮米,最多不过每石一升,这里竟加了五倍!”他翻到账册背面,一行墨字露了出来,“‘分润漕运使王承一万两’——臣已查过漕运码头的收粮簿,实际入库的粮食比账册少了两万石,全被王承勾连粮商,以‘霉变损耗’为名变卖分赃。”

户科给事中钱溥带着聚福钱庄的流水账赶来时,眼尾还沾着血丝。“钱庄掌柜已招供,李嵩每月初三必来存银,数额与盐课短缺的数目分毫不差。”他指着账册上的“温记”暗户,“这些钱一半送进京城,给温良打点升迁关节;一半投给兴源粮行,粮行再用这笔钱收陈粮、染新色,冒充官粮卖给赈灾署。”

徐英将盐课、漕运的账册汇总成册,红笔在“五十万两”的总数上重重画圈,墨迹透纸三分。“这仅是天启十四年至天德十七年的数额,若溯及更早,恐要翻倍。”他将汇总表封入鎏金锦盒,亲捧至御书房。萧桓指尖拂过那串数字,指节叩着御案,声响在殿内回荡:“李嵩、王承,即刻锁拿进京!沿途派锦衣卫押送,片言不得外泄!”

漕运归户部右侍郎方泽分管,得知王承涉案,他第一时间将漕运调度记录捆成卷宗送到徐英案前。“王承任内,先后以‘河道淤塞’‘船工加饷’为由申请十二笔‘疏通费’,合计三万两,如今看来全入了他私囊。”方泽躬身请罪,“是臣监管疏漏,愿领罚。”徐英扶起他:“你主动呈证,已是有功。当务之急,是堵住漕运的窟窿,别再让赃银流出去。”

吏部文选司的档案房里,樟香混着墨味扑面而来。吏部右侍郎陆文渊将温良任职时的升迁档案与贪腐账册并排放置,指尖点在陈言的履历上:“陈言天启十二年因‘账目混乱’被都察院弹劾,按律该降职调任,却在天启十三年升为户部郎中——这本贪腐账记着‘温良收银三千两’,再看档案里的‘考核合格’评语,正是温良的亲笔笔迹。”

吏部左侍郎温庭玉是温良的堂叔,虽按律避嫌,却亲自将从温良私宅搜出的“私交账册”送到沈敬之案前。“家门不幸出此败类,臣不敢有半分隐瞒。”账册上用蝇头小楷记着往来明细,“刘启纳银五千两,补工部营缮司郎中缺”“张彬纳银两千两,掌春闱监考”——每一笔都能与官员任职记录精准对应。

吏科给事中赵毅性如烈火,捧着账册直奔紫宸殿,“噗通”一声伏跪在地,额角青筋暴起:“科举乃国本,张彬竟敢卖官鬻爵!账册明载‘吴三纳银五百两,名次跃升二十’——寒门士子十年灯窗苦读,竟不及半箱赃银!此等蛀虫,动摇国本,当诛!”声震殿瓦,萧桓拍案而起,龙颜震怒:“革去张彬官职,交三法司勘问!吴鼎,速重核当年考卷,凡涉舞弊者,一律除名!”

陆文渊的核查渐渐触及地方,当看到浙江布政使秦仲下属林知县的名字时,眉头拧成了结。“这位林知县是天启十四年破格提拔的,账册记着‘纳银一千两于温良’,上任后更是在江南强占良田百亩,转交兴源粮行收租,每年分润五百两。”他带着账册亲赴浙江布政使司,见到秦仲便开门见山:“秦大人,您的下属与贪腐案勾连,此事需有个说法。”

秦仲看完账册,脸色瞬间涨红,猛地拍案:“是我失察,竟让这等蛀虫混在僚属之中!”他当即传命,将林知县革职锁拿,“即刻移交按察使司审理,所有往来书信、收租账簿全交出去,绝不能徇私。”他亲自将林知县与温良的通信捆好,双手递给陆文渊,“这些信里写着分润细节,皆是铁证。”沈敬之得知后,对秦仲赞不绝口:“临事不避,才是封疆大吏的担当。”

虞谦带三名御史星夜驰赴江南,车驾未入苏州城,便直奔城郊堤坝。春汛过后,堤身塌出丈余宽的缺口,碎石间掺着松散沙土。他蹲身捡起一块“石料”,指腹一捻便碎成齑粉:“刘启账册记着‘用石一万方’,实则仅用六千,还是这等江边劣石!”他将碎石掷在地上,火星溅起,“这哪里是堤坝?是拿百姓性命堆的坟茔!”

工科给事中程昱带着老工匠赶来时,正拿着工程账册与实际用料比对。“账册上‘工程款十万两’,但工料钱、工匠饷加起来,实际只用了六万两。”他指着账册最后的分润记录,“刘启自己留两万,给温良送一万,连工部左侍郎陶岳都分了一万——去年秋汛,这堤坝一冲就垮,淹死了十二户百姓,这笔血债,得他们来偿!”

浙江按察使顾彦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兴源粮行的地窖被打开时,刺眼的银锭反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粮行老板招供,这些银钱有盐课截留的,有漕运变卖的,还有河工克扣的。”顾彦让人将银锭逐一过秤,与账册数额核对,“一部分换成陈粮染成新麦,卖给赈灾署;一部分交给温良,帮人运作升迁——这些赃银,每一两都沾着百姓的血汗。”

都察院副都御史钟铭巡抚南畿,拿着账册在松江府排查时,很快锁定了知府赵显。“账册记着‘赵知府收粮商银三千两,默许粮价翻倍’,”钟铭带着衙役直奔府衙时,正撞见粮商给赵显送绸缎,“去年水灾,松江粮价涨了三倍,百姓易子而食的惨状还在眼前,你竟有脸收这笔黑心钱!”当即下令将赵显革职,镣铐加身押解进京。

虞谦将江南的核查结果汇总成折,快马送抵京城:“账册上的每一笔贪腐,都有实证对应——地窖的赃银、垮塌的堤坝、粮商的供词、官员的书信,铁证如山。可以确定,这是一个以温良为核心,跨京官地方、连军政财三衙的贪腐网络,必须连根拔起!”

工部营缮司的档案架前,工部右侍郎卢浚将刘启主持的工程账册摊平,指着“材料采购”一栏怒斥:“账册写着‘采购上等青石料,每方五两银’,实际买的是江边劣等石,每方才二两——中间这三两差价,全进了他的腰包!”他从卷宗里抽出一张采购单据,“这上面的‘上等石料’印章是伪造的,真印鉴还在司库的铜匣里锁着,一比对便知真假。”

工部尚书冯衍捧着账册,花白胡须因怒而抖,指节攥得咯咯作响:“江南堤坝护着数十万生民田宅,刘启用劣石沙土充数,是将民命换作赃银!”他将账册拍在江澈面前,案上砚台都震得跳了跳,“你速往江南,重新勘堤修坝——要用青硬石料,雇可靠工匠,修一座能挡百年洪峰的‘民心堤’,若再出纰漏,朕与你一同领罪!”

江澈带着工匠赶赴江南,刚到堤坝便脱下官靴,踩着泥泞丈量残留石料。“账册记着用砖五十万块,”他指着堤内残留的砖堆,“实际只用了三十万块,剩下的砖款全被刘启挪用。”他当即组织工匠清淤、筑基,还在堤岸遍植柳树固沙。休息时,他摸着刚砌好的石缝对工匠说:“这堤坝不仅要挡洪水,更要堵贪腐的窟窿,给百姓一个实打实的交代。”

卢浚找到刘启的副手时,对方正收拾行李想逃。“别想着跑,”卢浚将账册摔在他面前,“这上面记着你分了五千两赃银,现在招供,还能算自首;再顽抗,便是与刘启同罪。”副手吓得腿一软,瘫坐在地:“是刘启逼我的!他让我伪造采购单据,说有温良和陶岳侍郎撑腰,出了事也能压下……我一时糊涂,才跟着犯了错!”

陶岳得知自己被牵连时,正主持京城城墙修缮。他立刻放下公务,摘了乌纱帽入宫请罪:“陛下,刘启确曾送过‘节礼’,臣一时糊涂收了,却不知那是河工专款。”他将家中银库钥匙双手奉上,“臣愿退缴全部赃银,接受任何惩处,绝无半句怨言。”萧桓看着他苍老的面容,叹气:“你历仕三朝,本是老成之臣,却晚节不保。念你主动认罪,革去侍郎之职,贬为庶民,也算全你体面。”

兵科给事中孙越带着军饷账册,一路快马奔到西北军营,见到大将军蒙傲便急声道:“蒙帅,您看这本账——‘王承截留西北军饷二万两’,与边军的欠饷册完全对得上!还有这几笔‘军屯损耗’,根本不是损耗,是边将勾连王承,把军粮卖给了鞑靼!”

蒙傲气得须发倒竖,当即令西北参将赵烈核查军屯账册。不出半日,边将李虎便被锁到帐前。“军屯账记着‘收粮五万石’,实际入库才三万石——剩下的两万石去哪了?”赵烈按着腰间佩刀,声音如冰,“别想着狡辩,粮商的供词都在这!”李虎浑身发抖,却还嘴硬:“是……是被风沙埋了……”

“风沙能埋粮,埋不住你的黑心!”蒙傲一脚踹翻案几,军帐内烛火乱颤。李虎魂飞魄散,瘫在地上招供:“是王承寻我,说卖粮银对半分,还说京里有温大人撑腰……”话未说完,蒙傲已拔出战刀,寒光闪过:“军饷是兵卒的血,军粮是边防的骨!来人,将李虎拖至营前斩首,悬首示众三日!”鲜血溅在“忠勇”军旗上,全军将士齐声高呼:“誓死护边!”

兵部右侍郎裴衍带着军需账册赶到时,正撞见蒙傲在营前立威。“蒙帅息怒,”他将账册递过去,“这是京里的军需账,记着‘采购军衣一万件’,但边军实际只收到八千件——剩下的两千件衣料款,被军需官贪墨了。”他当即提出改革方案,“以后军饷、军需发放,必须将领、士兵代表、兵科给事中三方签字画押,少一方都不能动。”

孙越将西北核查结果写成密折,八百里加急送回京城。萧桓看后龙颜大怒,当即下旨:“军饷、军粮是边防根基,即日起推行‘边军饷银公开制’——每月发放明细都要张贴在营前,士兵可随时核查,有克扣者,立斩不赦!”蒙傲接到旨意,立刻在各营推行,士兵们看着公示的饷银数目,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