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时安跪在冰冷的金砖地上,感受着四面八方射来的惊疑、不解、乃至幸灾乐祸的目光。
他深知,此刻任何一丝慌乱和辩解,都可能落入对方的陷阱。
他选择了一条看似绝路,实则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险棋。
他抬起头,目光坦然,迎向皇帝审视的眼神,声音依旧稳定:
“刘御史弹劾臣两点。其一,臣确与三皇子殿下有过数次私下会面。
其二,臣之父张三木,确在京城盘下了铺面,准备做些生意。
此二者,皆为事实,臣无从辩驳,亦不欲辩驳。”
他这番“供认不讳”,让刘御史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也让三皇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张时安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铿锵有力:
“然则,刘御史据此二者,便推断臣‘图谋不轨’、‘品行不端’,臣,万难心服!
此乃以虚测实,以偏概全,更是对陛下识人之明、对朝廷取士之制的莫大质疑!”
他先扣下一顶大帽子,随即开始逐条反击:
“先言‘结交皇子,图谋不轨’。”张时安目光扫过刘御史,带着一丝凛然,“臣请问刘御史,三皇子殿下乃陛下嫡子,天潢贵胄,忧心国事,锐意进取。
臣蒙陛下恩典,忝为翰林修撰,职责所在,便是读书明理,以备咨询。
殿下垂询臣于海事、于经济之浅见,臣岂敢因避‘私下’之嫌,而藏拙不言,有负圣恩?
若与皇子言谈国事便为‘图谋不轨’,则满朝文武,凡与诸位殿下有过奏对者,岂不皆成了乱臣贼子?
此逻辑,何其荒谬!臣与殿下所谈,句句关乎国计民生,可昭日月!
若陛下疑心,臣愿当场背诵与殿下所议之内容,请陛下与满朝公卿评判,可有半句悖逆之言?!”
他这一问,掷地有声,直接将“私下结交”的指控,扭转成了“为国事献策”的本分,并且反将一军,要求公开对话内容。
刘御史顿时语塞,脸色一阵青白。
他哪里敢真的让张时安在朝堂上复述与三皇子的密谈?
那里面必然涉及对太子一系或守旧派的批评,一旦公开,局面将难以收拾。
不等刘御史反应,张时安继续说道,情绪略显激动,带着一种受辱的愤懑:
“再言‘出身商贾,品行不端’!”他转向刘御史,目光如炬,“刘御史!《孟子》有云:
‘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
古之圣贤,起于微末者众矣!莫非在刘御史眼中,舜帝、傅说、胶鬲,亦因出身而‘品行不端’?!”
“更何况,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为自己的孩子打算,做些小本买卖,养家糊口这难道有错吗?”
他引经据典,以古圣先贤为例,直接拔高了争论的层次,将刘御史的出身论置于了批判圣贤的危险境地。
“臣之父,在臣心中!只是一座想为陈遮风挡雨的大山。”
张时安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但这哽咽并非软弱,而是为了增强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