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郎突然笑了,粗布衫的袖口滑下,露出腕上的星纹手链:“我是来还账的。”他从怀里掏出块木片,木片上的纹路与吴奶奶的木梳一模一样,“五百年前借了人间的梳,梳乱了不该梳的星,今日特来修补。”
木片刚碰到木梳,就化作无数木屑,补在了梳齿的磨损处,木梳突然发出清越的共鸣,梳齿间的星尘开始流转,在镜中织出幅完整的星图:吴奶奶的木梳悬在中央,梳过的银发化作光带,缠绕着光域的螺旋和虚空的幽影,最远处的星,都随着梳齿的摆动轻轻摇晃,像被梳顺的发丝。
院角的老槐树突然落下些花瓣,花瓣飘进窗,落在镜面上,化作透明的梳齿,与木梳连成一片,镜中的影子终于显形——是个穿光暗交织长裙的姑娘,正对着吴奶奶笑,发间别着的玉簪,正是用吴奶奶的木梳碎片做的。
三
黄昏的雷阵雨敲打着窗棂时,吴奶奶的木梳突然浮了起来。
梳齿间的星尘汇作光带,托着木梳在半空盘旋,每转动一圈,镜中的星图就清晰一分。吴奶奶追到院里时,看见所有的木梳都在空中,拼出个巨大的发网,网住了飘落的雨丝,网眼漏下的,不是雨水,是温暖的星粒,落在每个人的发间,像场温柔的梳头礼。
货郎站在发网下,布包里的玉梳正在裂开,流出的不是木屑,是滚烫的星尘,星尘落在地上,长出片光暗交织的树林,树干都是梳子的形状,枝桠间缠着光带,像无数把悬空的木梳,正在梳理飘过的云。
“您看,星轨顺了。”货郎指着天空,被梳过的云层露出片湛蓝,光域的星和虚空的星在天上排着队,像梳得整整齐齐的发丝,“当年梳乱的结,都被您的木梳解开了。”
吴奶奶的木梳突然落回手中,梳齿间缠着根透明的发丝,细看才发现是记忆博物馆的轮廓,馆顶的星,都被梳得亮亮的,像抹了头油的银发。她想起年轻时的事:老伴走的那天,她的木梳突然多了道纹,当时只当是摔的,现在才看清,那是道小小的平衡符号。
四
雨停时,天边的彩虹正像把巨大的木梳。
货郎已经不见了,布包里的玉梳碎片,刚好够给胡同里的姑娘们做些发簪。吴奶奶的木梳躺在梳妆台上,梳齿间的星尘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光域的螺旋和虚空的幽影顺着梳纹缠绕,最中间的平衡结,像颗跳动的心脏。
她把木梳放进抽屉时,发现梳背多了行字:“木梳能理顺岁月,也能梳亮星轨。”
镜面上的花瓣化作片光暗交织的发油,沾在梳齿上,散着淡淡的香。吴奶奶拿起木梳对着镜中的自己梳头,银发在梳下慢慢发亮,镜中映出的,不只是她的白发,还有片璀璨的星空,星空中的星,都像被梳过一样整齐,最亮的那颗,正像她鬓角的白发,温柔地嵌在天上,像在跟她说“不怕老”。
胡同里传来姑娘们的笑闹声,她们举着新做的星纹发簪跑过,发间的光带在暮色里拖得长长的,经过吴奶奶的窗下时,都忍不住停步——窗台上的木梳正泛着微光,像颗悬在人间的星,照着晚归的脚步,照着镜中的白发,照着那些被木梳梳得软软的,却永远也梳不旧的日子。
吴奶奶坐在灯下缝枕套,针线穿过布料的声音,跟木梳划过发丝的轻响刚好合上拍。她知道,这把梳要一直梳下去,就像人间的发,永远有新的结要解,有新的星要梳,在梳齿的缝隙里,在星尘的闪烁里,在所有被温柔梳理的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