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前些日子楼主将她特意派到这边来,又亲自交待了这里的客人尊贵。她虽不敢妄测贵人身份,但也隐约有些猜到。
没过几天,贵人便将这姑娘带回来了。那贵人本是个失了魂的行尸走肉,因着这姑娘的到来,总算多了些活人气息。
可有些事情说来又有些无奈。那贵人才有了魂,这姑娘又一副断了魄的样子。
分明是两个人,却只能有一个人算活着。
情字无形,却伤人最深。
唉...
她不自觉地轻叹了声,眼前形同枯槁的姑娘却动了。
勉力擡起沉重的眸子,无神地望了过来。
总管立即赔笑道:“白日里镇上雪落得大,晚上的星星却出得早,方才偷闲去望得一眼,是鲜少的明亮,明月不禁有些惋惜,这样美的夜空,却不能欣赏,故才吁叹一声,惹了陆姑娘,还请恕罪。”
闻溪目光落在她多情的眼中,随即又黯了下去。
总管以为她会说话,却没等到,不由得有些失落。
她的声音明明很好听,清脆又活泼,如今只怕饿得连声音也发不出。
总管看了看她深深凹陷的脸颊,心底忍不住有些心疼,却也不敢造次,只福了福身,说:“陆姑娘慢用,明月就不打扰了。”
才刚走一步又停下来,还是没忍住,又多嘴了句:“今夜夜色难得美好,陆姑娘若想透透气,不妨出门赏一赏。”
闻溪动了动干涩的嘴唇,连一声谢也说不出来。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
眼前有些模糊,桌上摆着的美味糕点似乎开始动起来。那仙鹤扇动了下翅膀,将漫天白雪洒到空中,树上的红梅也扑簌簌地直往下落。
她不禁伸出手去,想将那梅花接到手中,耳边却朦胧听到噗通一声,随后整个身子便扑到了地上。
世界也开始旋转起来,琉璃碗中的仙鹤惊起,离开驻足的雪地,腾空而飞,却被粗壮的梅树击落,和茫茫雪花混在一起,红的、白的、黑的...混在一起尽数摔在地上。
顷刻间,厚重的氍毹上,就沾满了黏稠的糖浆。
闻溪意识模糊地想,总管说的没错,果然是糖做的。
恍惚间,似乎听到什么声音,急切地喊:“快来人!帮我把她扶起来!”
随后臂间有力道传来,左右各有人将她架起,缓缓扶到床上卧着。
有香甜的味道侵入鼻腔,温热的汤勺喂到了唇边,那急切的声音又传来:“快喝!”
闻溪使不出一点儿力别过脸,只好紧闭着唇,虚弱地看了一眼给她喂汤的芷兰。
汤全洒回碗中,芷兰眼眶红通通的,声音已染上哭腔,道:“你这样作贱自己做甚,好不容易活了过来,难不成要因着他的过错再将自己折磨死么?”
她说着将碗用一只手端着,回头唤过来个人,说:“将她的嘴掰开,灌也要灌下去!”
闻溪想抵抗,却奈何浑身无力,被迫着喝了一大碗。
那汤很甜,里面又加了许多炖成烂泥的料,她不知道是什么,可很快,身上就有了能说话的力气。
芷兰见她脸上褪去苍白,才把碗放下,说:“你要怪我就怪好了,可我不能看着你将自己活生生饿死。”
闻溪靠在床头,目光不知落在哪里,缓慢道:“你告诉他,别白费力气。”
“你...”芷兰气急,“我不是为他来的!”
床上的人却没回话,从她未变的神情来看,分明是不信。
芷兰将下人都屏退,才说:“这两天我逼着阿裕将你们的事大致跟我说了一遍,你别生气,我并非故意要探人过去,只是不忍心看你这样折磨自己...阿裕跟我说后,我才知道宋玄对你做了什么。我还以为你们不过是吵架罢了,没想到...他做出那样的事,如今还强逼着你留下,半点不值得原谅!”
闻溪没动,她力气没恢复多少,方才不过短短一句话,也说得筋疲力尽。
芷兰看她呼吸有些沉重,连手指也因为乏力得有些发抖,咬了咬唇,又说:“你想不想离开?”
轻颤的手指停了下,床上的人擡眼看过来。无力道:“走不掉的。”
“最近出了些事,兴许是个机会。”芷兰突然说到一半停了下来,走到门口往外看了看,随后将门关上,回来坐下,才小声继续道,“你知道温知行吗?就是那个大将军。他父亲才刚卸任,就惹出了些大事,这回只怕得掉脑袋,阿裕和宋玄这次过来就是为了这事...详细的我也不清楚,只是阿裕前天夜里就走了,宋玄因为你一直留着,可眼下似乎有些急,我估摸着他最晚明日也要走。这一去,至少也得半个月后才能回来了...就算他手下的人身手再好,难不成还能将你从罗沽的王宫掳出来不成?”
闻溪心中微动,目光也渐渐汇聚起来:“你是说...”
芷兰看她神色好转,也忍不住希翼起来,轻声道:“你妹妹昨天托人找到了我,跟我说的这些。她和君梦闲都安排好了,你若还是这样作贱自己,到时候只怕连路都走不动。”
“可是...”闻溪有些心动,却还是犹豫,“我总不能一辈子都呆在王宫里...”
“你未免将宋玄想得也太神通广大了些!”芷兰不屑道,“他的确在大周算得上一人之下,可终究是在大周,难道还管到罗沽去么?真当罗沽是瓦塔这样的偏远小镇不成?罗沽这样大,就算你出了王宫,只要不回大周,他也没那么容易找到你。
何况他也就这次才有了空,等这边事情处理完了,就得回宫。除非他不做官了,否则一辈子也别想闲下来!像他这种人,也就是眼下没得到你,才觉得你珍贵,说不定等你回心转意了,又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她说得十分有道理,闻溪开始觉得兴许自己真的能逃出男人的掌控。
芷兰看见她尝试弯曲的手指,弯了弯唇角,将碗端起来,又盛了勺汤,说:“还喝不喝?”
闻溪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眼眶有些发红,道:“多谢姑娘...只是,到时候你怎么办?”
“我?”芷兰撅了撅嘴,“本姑娘什么都不怕,大不了我求一求阿裕,他总不会让宋玄杀了我!”
她说着这话时,眸中未见分毫害怕,反倒有些娇嗔意味在其中。
闻溪忍不住想,四皇子难怪会喜欢。遂道:“你方才说的,宋子珩如今是一人之下,这一人...是哪一人?”
“我...”芷兰语塞。
可不用她说明白,闻溪也懂了。
也不知道皇爷爷现在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