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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宋子珩愣住,心底才刚升起的泡沫瞬间破碎,像零碎的冰渣,落在隐隐发颤的湖面。

闻溪仍是那副淡笑的样子,说:“我如今已只是个边陲小镇的普通村妇,既没有权势,宋大人又是当朝重臣,我实在想不通,接近我能得到什么好处?何苦做这幅样子。”

“我…”

“还是说,宋大人的复仇还未成功?”闻溪挑眉,“可废太子已经死了,且当年的事也是皇上默许的,宋大人还想复仇,该去找龙座上那位才对…”

男人薄唇轻颤,艰涩开口:“我只有一个目的,想和你在一起,我们再也不分开。”

“嗤—”闻溪脸上嘲弄的笑意更深,“一年多不见,宋大人倒变得爱说笑了。”

“以前是我不对,我知道你不—”

“以前的事还提作甚?”闻溪并不想听他提往事,急忙打断,“我早已忘得差不多,如今在这边过得很好,若是宋大人不来打扰,应该会更好。”

宋子珩何尝不明白,可他却自私地视而不见,卑鄙地破坏她平静的生活。

他只能沉默地站在一边,连半句道歉的话也说不出口。

他像个晒在阳光下阴暗丑陋的老鼠,仓皇却又无所遁形。

屋子里很安静,两人各自坐在椅子上,谁也没再开口说话。

空气有些压抑,闻溪不由得站起来,拉开门想出去透气。

她不能走太远,只好沿着回廊漫无目的地散步。

顶层的客人很少,能遇到的人不多,正好遇到了站在栏杆边上的四皇子。

四皇子似乎早就发现她,微笑着等她走近了,才道:“本来想过两天回来再来看你,不想兰儿找人传了信,我们还没走出罗沽又半途折返回来了。”

闻溪笑了笑,欠身道:“殿下安康。”

四皇子擡手将她扶起来,说:“怎么一年不见,竟变得这样拘束了,还是听你叫我四叔顺耳。”

闻溪想了想,道:“如今我不过是平民,不敢冒犯殿下身份。”

“只要你想,我还是你四叔,抑或是…”四皇子顿了顿,补充道,“四哥。”

闻溪有些惊讶,可转瞬又想到,四皇子知道这些也不稀奇。

她犹豫了下,改了口:“四叔。”

“嗯。”四皇子欣慰地点头,“果真悦耳。”又看她脸上没什么血色,问:“你今日受惊了,怪我,不该劝子珩撤了暗卫。”

“不…”闻溪摇头,“我该谢四叔才对。”

她讨厌身后总有人跟着的感觉。

四皇子不置可否,转身扶着栏杆,看着楼下热闹人群,感叹道:“以前我常羡慕三哥,若是有你这样的女儿该多好。可惜释儿是个男娃,你也不爱去庆喜宫。出事之后,母亲常与我感叹,若是哪天让她见见你,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

闻溪想到丽妃娘娘,也忍不住有些动容,眼中含着淡淡的笑,说:“四叔回去了,代闻溪向娘娘问声好。”

“何不亲自跟我回宫?”

闻溪默了默,道:“我本该是已死之人,若再回宫,就是欺君之罪。”

“只要你想,这有何难?子珩一起都为你打理妥帖了。四皇子转过脸看向她,“你和子珩…”

提起男人,闻溪脸上仅剩不多的笑容渐渐隐去,恢复成原来的平静模样,说:“殿下若是来劝闻溪的话,就不必白费功夫了。”

四皇子却淡淡地笑了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不过是随口问问。他做了那样的事,我怎能劝你原谅。”

闻溪回道:“多谢四叔。”

四皇子负手背在身后:“你知道,他这一年多都是什么样吗?”

闻溪想回他不想知道。

四皇子却自顾自说起来:“那时东宫大火是人蓄意为之,各处浇了助燃的火油,任凭怎样也灭不掉,直到三天后所有东西焚烧殆尽,再无东西可燃才熄灭。皇上为此震怒不已,责令各处查明凶手,可本该负责的宋大人却没了踪影。

我找到他时,已经是第六天。他正蓬头垢面地跌坐在废墟里,衣衫被火烧了大半,呆滞地用手拨开还带着余温的砖头一点点翻找。

边上围了许多人,各司各府的都有,其中一大半都是听说最是端正的大周第一公子疯了,来看热闹。

我喊了他许久,他也浑然不觉,徒劳地把那些废墟翻了又一遍,东宫又那样大…后来我实在看不下去,叫人将他打晕了送回去的。”

闻溪想象了下,实在想不出那是什么样的场景。

四皇子继续道:“没过多久,二皇兄便薨了。温氏失去靠山,温知行便借口退回边境,估计短时间内也不会再回来。”

闻溪面无表情,说:“那恭喜四叔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四皇子摇头,“温氏失去靠山,本想将女儿嫁给子珩以示妥协。子珩却说,他已与人定下婚约,此生绝不再娶她人。”

他说到此处停下来,看道旁边的人别过脸后才继续道:“说来那温知意倒是个城府颇深的。她一心想嫁给宋子珩,即便被这样拒绝也不愿放弃,却奈何自家兄长与子珩之间矛盾已深,温知行本就不想与子珩结亲,正好借他不愿意,举家迁往边境。

再后来宫中渐渐稳定下来,可宫中接连丧了两个皇子,又牵扯出一众重臣,父皇终于倒下了……”

闻溪心头猛的一跳,急忙道:“皇爷…皇上他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四皇子叹了口气,“只是到底年纪大了。自那以后,父皇就封了子珩相国。即便这样边陲小镇,我猜你也该听到这个消息。毕竟自父皇即位以来,相国一职都空着,而且本朝也从未有过这样从三品官直封相国的例子。

世人都叹父皇对他的器重,我却不以为然。自你不见以后,子珩就放佛变了个人。以前他虽是个不爱说话的,可到底还是个谨慎小心的礼部侍郎。自那以后,他的手段就愈发狠戾起来。甚至将他从小养到大的丞相府也被抄了…有些事我不方便讲,只是我偶尔想到,都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

闻溪也没什么兴趣,说:“四叔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四皇子笑着说了句还没说完,又接着道:“他好像不知道疲惫一样,终日奔波忙碌着,一刻也不停歇。到后来宫中人人自危,再没人敢触他的逆鳞,形势渐渐稳定下来,他终于没什么事可做了…失去最爱,又无家可归,他就像个没有生命的玩偶一样呆坐在家里,一坐就是一天。

哦,对了,他膝盖上有伤。那时你和杜青山出逃在外,他将你带回宫后,就去求皇上饶你一命。可圣旨岂是能随意收回的?他将自己做官这几年做出的功绩一一列出来,又拿出父皇赐的免死令,在书房外跪了两天三夜才起来。那时正好是入冬的第一场雪,他跪在那里冻得昏迷,却没起来。

我看时机差不多,就带着其他皇子跟着去向父皇求情。父皇何其精明,既得到了想要的,又能借口放你一命,才总算能勉强收回你的死刑。”

闻溪不禁想了下以前那个总是慈眉善目的皇爷爷,又想起皇后说的话,仍然想不到他竟能将所有人都计算在内。

“那之后子珩就发了场高烧,膝盖处最严重,他去时还未落雪,就那样单薄地跪了许久,寒气入体,已然伤到了筋骨。还未痊愈,又遇到了大火。现在他的腿已大不如从前……”

闻溪突然想起来,在自家门前那天的早上,她打开门,男人正坐在矮凳上,起来的时候好像的确不太顺利。可是…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她说。

“的确和你没有关系,你既没有让他下跪,也没有让他去火里找你,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高兴罢了。”四皇子看着她,笑着挑了挑眉,“听到他如此凄惨,你会不会心里好受些?”

过了会儿,闻溪才说:“我早已经放下过去,这些都跟我没关系了。”

四皇子淡淡点头,道:“既然和你没关系了,那你为何还要自虐?”

闻溪不明白,转头看向他。

四皇子解释道:“兰儿说你都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我瞧你现在也不如以前气色好。既是毫不在意的人,又何苦因为他让自己受苦?身子是自己的,你如今已获新生,该更加珍惜才对。”

闻溪心底有丝丝暖意,说:“谢谢四叔关心。”

四皇子轻轻摇头:“他那里,我会去劝几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好了,我还有事,你去罢。”

告别四皇子,闻溪一个人恍恍惚惚地走到了楼下。

三楼是吃东西的地方,各国美食在这里都能尝到,走在楼梯上是就能远远闻到香味。

闻溪想起刚才四皇子的话,觉得更饿了些。

可她身上没有钱,即便有,这里她也消费不起,只能回楼上去吃。

正要转身走,看到一间酒馆的老板从房间里出来。闻溪突然想到什么,朝着那酒馆走去。

掌柜见她穿着都是上好的料子,热情地过来问她几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