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趁着街上的骚动,闻溪灵活地跳上了一辆没人的马车。
那方复身上连武器也没有,却能被宋子珩安排在自己身边,想必是个身手极好的,若是自己逃跑,想必不用多久就能被追上,不如先找个地方躲着,等他去寻自己时再出来。
她如此计划着,轻轻拉起车窗上的帘子望外偷看。
果然,方复没几步就追上了驴,立即反应过来这是她的计谋,此刻正着急地在四处找她,急得就快掀了路边的摊子。
闻溪坐在马车里,看着方复慌张地模样,不由得笑骂:“哼,蠢驴。”
才刚骂完,眼前的景象竟往后移了。
马车突然动了起来。
闻溪心一惊,怎么没听到有人上马。
急急忙忙去拉开车门,一位大叔正坐在门口,脸上有些惊讶,明显也被蓦然出现的她惊到。
“嘘——”闻溪竖起一根手指比在唇边,“大叔,我借你的马车避一避,等出了镇子,我就下车。”说着又从口袋里掏出钱递过去,“这个当车费了。”
大叔看见她单薄手心里躺着的几个铜板,似乎觉得有趣,挑了挑眉毛,什么也没说,替她拉上了车门。
闻溪有些尴尬地收回手,隔着门板说:“谢谢大叔。”
马车缓缓地行驶起来,闻溪继续趴回窗边,看着越来越远的方复的身影咯咯笑着,直到再也看不见。
房屋渐渐稀疏,等到连人烟也变少的时候,就算出了城镇。
闻溪再次拉开车门,对着驾车的人道:“大叔,您就将我放在这儿就好了。”
前面的人却没应,仍旧自顾驱着马。
“大叔?”闻溪又叫了声,仍是没反应,忍不住擡手去拍了拍他,“大叔,停一下,我要下车,喂!我要下车!”
似乎有些不对劲,任凭她怎么呼吸拍打,那驾车的大叔都不为所动,只目光盯着前方,偶尔拿起酒囊喝一口酒。
闻溪取出一个装香粉的小瓶子,敲破后取出一块较大的碎片,握在手种抵在他脖颈间,冷冷道:“停车,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
驾车的大叔塞上酒囊的盖子,轻轻挂在腰间,随后反手一拉,再一拧,抵在脖间的碎片便应声而落。
深邃的双眼淡淡瞥了眼手中纤细的手腕,再往后轻轻用力,身后的女子便摔回了马车里。
这一切,都是他仅用一只手完成的。
闻溪爬坐起来,看着他另一只手中悠闲挥着的马鞭,心中暗道不妙,语气客气了几分,好声道:“大侠,小女子刚刚情急坐了您的马车,给您赔个不是,您能不能好心将我——”
话说到一半,马车突然加速,她整个人向后再次摔了回去,驭马的人顺便给她关上了车门。
瓦塔镇外的平原上,一辆马车摇摇晃晃地疾驰着,穿过苍茫的草原后,速度才渐渐慢下来。
车窗推开一扇窗,闻溪探出半张脸往外瞧了瞧,这处她来过,再往前就要出大周边境了,已经能远远看见天际线下方的柢山。
合上窗户,闻溪擡手用力砸着车门,大喊:“我要下车!”
门板快被敲破,她掌心砸得一片通红,怒目瞪着前面默不作声的胡子邋遢的中年男人。
他坐在门口处,一条腿曲着,另一条随意地搭在一边,轻轻抽着马鞭。对身后的喝声置若罔闻,只取出酒囊喝了一口酒。
浓烈的酒味被风吹到鼻间,闻溪皱着鼻子,死死地盯着他手中的马鞭。她中途又尝试了几次用强,都没能跨出车门。车窗又太小,根本跳不出去。
“我要下车!”她急得又用力砸了下门,“你究竟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喂!你这个王八蛋!”
“吁——”
一声低沉的短吟,马车倏地停了下来。
闻溪忙不跌抓住门框勉强稳住身形,害怕地往后缩了缩,身边找了一遍也没有可以防身的东西,若是这人要对她怎么样,她只怕...
车门被拉开,中年男人歪着脑袋瞧着她,看了会儿,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下车。”
“你...”闻溪手心抓着只瓶子,快被她用力到捏碎,闻言眸子不安地动了动,说:“干嘛...你要带我去哪里?”
“你不是要下车?”中年大叔背着光,看不清脸,即便如此也能明显感受到他打量的目光。
闻溪被他盯得毛骨悚然,结巴道:“那...那、那你让开啊!堵...赌在门口我怎么下!”
门边的人随后果真离开,视线一下变广,透过车门,能看到前方的搭的账子,上面还挂着旗帜。
这旗帜有些眼熟,闻溪心中有些疑虑,扒着车门警惕地下车。
脚才刚落地,就拔腿想跑。
结果大叔转眼就到了面前。
外面光线好,终于能看清他的模样。
除了粗短的胡渣,这人脸上皮肤有些黑,似乎常年在外,左侧颧骨边还有道不怎么明显的疤。头发也有些乱,脖子两侧各扎着一只小辫,是芬尼当地男人的打扮,可长相却能看出是大周汉人。衣着有些脏,但能看出是好料子做的。已经有些破旧,像乞丐捡来穿的,可腰间别的装酒的皮囊却是用顶好的小羊皮做的,还有马车可驾...
闻溪猜他是个强盗,这些东西都是他抢来的。
还没等她想透,中年大叔便再次走近。
他个子十分高大,投下的阴影让闻溪害怕得忍不住往后退。
直到背都抵到了车身上,退无可退,中年男人才开口:“不是要下车么,走啊。”
“我...”闻溪有些慌张,“去、去哪里啊,此处又不是我的归处,你...你带我来这里干嘛,我要回去...你、你干嘛!”
手腕一紧,中年男人不等她说完,就顾自抓着她往帐中走。
闻溪立即大叫着挣扎起来:“放开!喂!你给我放开!救命啊!抢人啦!!”
帐子外站着好些人,对此充耳不闻。
闻溪使出全力挣扎,仍是徒劳无功,只能被迫跟着进去。
进了帐中,却突然噤了声,怔怔地望向里面坐着的人。
温知行正好也擡起头,脸上的笑还没完全显露便僵住,站起来道:“闻溪?”
闻溪也愣了神,睁大眼睛看着他:“你怎么在这里?”
温知行先是震惊,反应过来后,脸上欣喜若狂,奔过来:“真的是闻溪?我还以为你...”
他伸出手去想抱着她的肩膀,却被躲过。
闻溪也回过神来,侧过身子,冷道:“以为我死了么?”
“那时候我们找了好久,宋子珩将东宫几乎都翻了一遍...”
闻溪别过脸,哼了声没回他。
“你怎么到了这边?就你一个人吗?还有没有别人?”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碰见温知行,但一想到宋子珩也在瓦塔,闻溪忽然又觉得不奇怪了。只淡淡道:“还有没有别人,温将军不该比我更清楚?”
温知行毫不在意她的拒绝,仍笑着说:“我那时也是按旨行事,不敢奢求你原谅,只是...能看到你还活着、还活着就好...”
一直默默站在一边看热闹的中年男人发话了:“原来二位认识?真是巧了。”
温知行恍然才看见他,客气道:“对了,还没问起。重羽怎么会与闻溪在一处?”
闻溪擡头看向一直禁锢着她手的中年男人,这么糟糕的乞丐,竟然有个这样文绉绉的名字。
重羽察觉出被抓着的手腕又不安分地动起来,干脆松开手,懒懒地坐到一边的椅子上,看着低头认真揉着手腕的人说:“我看闻溪也不错,是个美人,想必不比你那妹妹差,只怕要辜负温将军的美意了。”
闻溪瞪着他:“你这个神经病,你想干什么?”
重羽拿出酒囊喝了一大口酒,餍足地叹了口气,才道:“我今日是打算来接我的新娘子,才难得驾了马车,本来好好地停在那里,你自己偏要上去...”他说到此处笑了笑,“这不是抢着要做我的新娘么。”
“你胡说八道什么!”
倚着的男人翘着二郎腿,明目张胆地上下打量她:“正好我要在这边呆上几天,不如今天就麻烦东家办个喜事了,我也不嫌麻烦,只给个春帐就好。”
“你!”脸色一变,“我不过是搭了你的马车,你...”
她气得不行,转身从不知何处拔出来的剑就想砍他。
重羽却像是没看见亮在眼前的锋利剑刃,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继续喝着酒。
闻溪也不敢真正下手,来时路上她已试过许多回,这人身手何其了得,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温知行似乎听出了什么事,说:“闻溪,你们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闻溪扔了剑,愤愤道:“不关你的事。”
“我还说得等一会儿,这么快就到了?”帐子外响起个厚重的声音,随后布帘掀开,进来个人,“闻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闻溪朝着声音来处看去,一个身形健壮,气宇轩昂的罗沽贵族站在面前。
她眼睛亮起来,惊喜道:“大王子殿下!竟然真的是你!”
急忙上前抓住大王子的袖子:“我方才在外面看见旗帜,便猜你是不是在此处,没成想真的能见到你!你救救我!”
大王子有些吃惊,说:“怎么了?”
“他!”闻溪指着坐在一边慵懒的大叔,“他绑架了我!把我绑到这里来...大王子救我!”
“重羽绑架你?”大王子眼睛在二人之间来回一遍,“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才没有!”闻溪将自己通红的手腕亮给他看,“您看,这是他绑架我的证据!”
她手腕处一大片红痕,一看就是勒的,大王子也不禁皱了眉。
重羽却笑了:“想不到我的美人老婆竟然认识这么多权贵,真是不简单啊。”
“你...”闻溪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心中直将这人骂了一千回。
大王子看这情形,笑了笑,看向闻溪,说:“重羽跟你开玩笑呢,这样,我们这边还有些事,我让人送你回王城如何?”
“回王城?”
“嗯...闻蔷也在,她有些生气。”
“闻蔷?”闻溪惊了,“她怎么会在王城?之前不是...”
闻蔷明明说是有家贵人雇她当先生来着,难道...
果然,大王子面色微讪,说:“我...我之前...唉,你能不能帮我劝劝她?是我不对,让她别生我的气。”
闻溪看他样子,已大致猜出其中缘由,也不想呆在这里,立即点头,跟着部下带着回了王城,到了罗沽的大王子的住处。
果然见到了闻蔷,正一脸怒容地生闷气,君梦闲坐在一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笑。他越笑,对面的人就越生气,抓起旁边的罐子就要扔,君梦闲只偏偏脑袋就轻易躲过。
闻溪走过去,唤道:“闻蔷。”
手里正抓起另一个果盘的人愣住,转过身看向来人,等看清后扔了东西跑过来扑进她怀里:“你怎么来了!”
这一年多的日子里,闻蔷虽也受了不少苦,可平时还是一副大小姐的模样,只是鲜少受了委屈时才会流露出这样脆弱的样子。
闻溪有些诧异:“出了些事...倒是你,怎么了?”
闻蔷泪珠断了线似地往下掉:“那个骗子!他故意找人说要请先生,我就来了,没想到要教的人从小姑娘变成了他...”
两人刚到罗沽时,君梦闲的大哥,也就是方才见过的大王子,一眼便看上了闻蔷。大王子气魄不凡,对领兵作战运筹帷幄,可对男女之事却一窍不通,几次三番的偶遇,不但没赢得闻蔷芳心,反倒让闻蔷觉得被捉弄丢脸。
每每提到他,闻蔷都忍不住要生气。
怀中的人哭得极委屈,闻溪拍了拍她的背,说:“好了好,别哭了,丢不丢人。”
“我就哭怎么了!你管我!”
闻蔷语气凶巴巴的,却没推开她的怀抱。
闻溪无奈道:“那你先攒着回去再哭行不行?”
“...”闻蔷被她这话噎得立即止了哭,起身胡乱地抹了抹脸,重重地哼了声,随后去拿放在椅子上打包好的行李。
“哎,这就走啦?”君梦闲追上来,“才刚来,还没跟我说句话呢!”
“跟你有什么好说的!”闻蔷凶恶地瞪向她,作势又要握拳。
君梦闲下意识地格挡,退到一边,看着闻溪:“你怎么来了?这个时辰不是应该在家里磨香粉?而且来都来了,怎么说也住上半个月再回也不迟。”
闻溪今日接连被不同的人气,有些心累,也不想跟他解释,拉着闻蔷转身就走。
到了街上,又犯起愁来。
闻蔷脸上还有泪痕,看着她说:“怎么了?”
闻溪回望过去:“你有钱吗?”
“钱?”闻蔷摸摸口袋,摇头,“钱不都给了你么?”
闻溪想起钱袋都放在驴身上,懊丧地皱着眉,说:“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