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齐齐向大门看去,九方缨也艰难地把脸翻了个面,尽管是头朝下的姿势,她却在片刻后认出了那是被搀扶而来的细君,惊得脸色变了,“细君,你怎么来了——你还需要休息!”
“缨姐姐!”细君闻声看去,这才发现被制住后几乎半躺跪在地上的九方缨,小脸瞬间变得越发苍白,挣扎着要甩开身边婢女的手冲过去,但这时她身体虚弱,哪里抵得过婢女的手劲,只能转而怒视旁边的衙差,“放开!本宫命你们放开!”
众衙差面面相觑,在细君含泪的眸子怒视之下竟渐渐生出怯意,慢慢地将九方缨松开。刘细君连忙上前,和婢女一同将九方缨搀扶起来,看到九方缨如此狼狈的模样,眼泪不禁扑簌簌而下,“缨姐姐,都是因为我,因为我才让你吃这些苦……”
九方缨不动声色地避开她伸过来的手,只轻轻将手臂搭在她的衣袖上以免弄脏她的手,摇摇头道:“不碍事,他们尚未为难我。”
刘细君用力摇头,接过婢女递来的绢帕简单擦了擦泪水,转头看向上座已经呆若木鸡的长安令,厉声道:“本宫即是江都翁主刘细君,尔等抓不住真凶,还伤害本宫友人,当真放肆!”
“翁主恕罪!”呼啦啦跪下了一大群人,长安令更是浑身颤抖如筛糠,他断然想不到,好容易抓到的线索居然是假的,还一口气得罪了两个朝廷权贵!
但见刘细君柳眉倒竖冷视众人,虽是病中勉强支撑,却全然掩不住她的美丽和与生俱来的贵气。长安令对刘细君的身份不敢有怀疑,何况这时冠军侯也在旁边……
他这样想着,偷偷往霍嬗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冠军侯也微微欠了欠身,神色没有了方才的倨傲,难得多了几分恭敬。
“翁主,本侯有一事请教。”霍嬗的声音打破了这个僵局,“方才我说出真凶名字,为何翁主会斥责本侯‘胡说’?那依翁主的意思,真凶莫非还是这位薛姑娘?”
刘细君吓得手上一抖,急忙辩解道:“当然也不是!”
“那是谁?”霍嬗歪了歪头,唇边勾起一抹笑意,模样看起来极为纯真懵懂,但任谁看到他那双冰冷的眼睛,都不会觉得他秉性当真如此。
刘细君喉头一哽,那天在龙首原骑马,能近她身的除去沙摩提和九方缨,便是后来半道杀出来的霍嬗,不然就是广陵王府的卫尉。如今她坚决否认了沙摩提和九方缨,剩下两者,以她的力量都是无法得罪的。
霍嬗依然歪着头看她,如果这个臭丫头敢诬陷他下毒,他不介意现在就把这个臭丫头再好好教训一顿!
“我……我不知道。”刘细君嗫嚅着,好容易止住的泪水又落了下来。若真要用这样的办法权衡,岂不是只有沙摩提可以选择?
可是,沙摩提那样爱着她,为何会给她下毒?对她下毒,沙摩提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难道始作俑者真是霍嬗,不过是他也怀有同样的心思,所以选了最弱势的沙摩提来为他自己背负这份罪名?!
刘细君蓦地擡头,正好迎上霍嬗冰冷的目光,二人对视片刻,互相谁都没有相让之意,都恨不能用眼神将对方责打一顿。
“……以翁主和侯爷之意,这件事必然是那个商人所为了?”长安令终于找到机会插了一句话,讨好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笑得脸都僵了。
看二人神情,霍嬗一脸“那当然了”的镇定,刘细君又是恼怒又是悲愤,细细的柳眉纠结在一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长安令这时心中也算有数,咳嗽一声,“既然如此,这位薛姑娘……暂且开释,即刻派人去寻那个沙……那个商人。”
“他叫沙摩提,有一双蓝眼睛,很好找。”霍嬗抓紧时机补了一句,又惹来刘细君的怒视,他却丝毫不觉。长安令得了关键讯息,不禁喜上眉梢,赶紧指挥衙差们去寻人。
等他们一阵忙乱过,霍嬗大步走到九方缨身边将她扶住,关切地道:“你还好吧?”
九方缨脚下一晃,苦笑不已,“草民都要被侯爷吓死了……”
“我以为你胆子很大呢。”霍嬗跟着笑了,又瞧了一眼站在旁边脸色青惨的刘细君,“你们俩,不是病人便是伤者,还是老老实实回去,我叫黄老头去给你们看看。”
九方缨连连摆手,“我只是皮外伤,加之……有点肚饿。”正说着,肚子突然一阵咆哮,羞得她脸都红了,赶紧又道,“细君——翁主大病初愈,也不知毒清除了没,才需要更小心照顾。”
霍嬗眯了眯眼,自从知道了她俩都是女子,他才算明白了为何她俩关系如此亲密,他的心里也算放下了重重的一块石头。
“二位请到内衙歇息,侯爷有什么吩咐,只管差遣臣去做。”长安令不失时机上前讨好道。
霍嬗嘿然,只管伸手去拉九方缨,九方缨一挣不脱,又怕外人误会,情急之下甚至想去踩霍嬗的脚,忽听身边一声惨叫:“翁主!翁主您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