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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7章 枕头底下压着半句话(1 / 2)

月光如水,顺着窗棂的缝隙流淌进来,在沈星河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影。

他并未真正睡去,意识像一片羽毛,悬浮在梦与醒的边界,感受着父亲在床边均匀的呼吸,感受着自己生命涓滴流逝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沈建国靠着床沿的头颅微微一沉,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就是现在。

沈星河的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

他的动作轻缓到了极致,仿佛每一个关节都生了锈,移动间带着酸涩的钝痛。

他用尽力气,将那只尚有余温的右手从父亲松弛的掌心中抽出,悄无声息地探入枕下。

指尖触到了一片熟悉的硬质封皮。

那本被林夏退回来的无字册子,安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个沉默的见证者。

他摸索着将它抽出一半,冰凉的布面贴着他滚烫的掌心,带来一丝奇异的慰藉。

他没有力气坐起,只能侧过头,借着窗外渗入的微光,勉力翻开册子。

书页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哗啦”声。

他翻得极慢,像是在摩挲一件稀世珍宝,直到停在倒数第二页的空白处。

一支藏在册子夹层里的小巧铅笔被他用指尖勾出。

笔尖在纸上停顿了许久,他的手抖得厉害,像秋风中最后一片顽固的枯叶。

终于,他一笔一划地写下三个字,笔迹因脱力而显得稚嫩,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坚决。

别找我。

写完,他像是耗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铅笔从指间滑落,滚进枕头的褶皱里。

他艰难地合上册子,用手掌将它重新推回枕头深处,直到指尖再也触碰不到那截坚硬的边角。

这不是遗言,更不是诀别。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三个字是一道赦免令。

是颁给所有爱他之人的赦免——允许他们不必在未来的岁月里,执着于理解他的来处与归途,允许他们彻底地、干净地将他遗忘,而后新生。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闭上眼,呼吸再次变得浅而匀,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沈建国便醒了。

他照例提着一小盆温水走进屋里,准备给儿子擦拭手脸。

见儿子依旧闭目沉睡,面容安详,他放缓了脚步,将木盆轻得像放下一片羽毛般搁在床头柜上。

拧干毛巾,他俯身去擦拭床沿沾染的灰尘。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被枕头一角露出的那抹深蓝吸引。

只是一截小小的布边,却像一枚楔子,钉进了他的视线里。

是那本册子。

沈建国的手僵在半空,毛巾上的水珠滴落在地,洇开一小块深色的印记。

他盯着那抹蓝色看了足有半分钟,浑浊的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最终,他没有去掀动枕头,甚至没有用手指去触碰一下。

他只是直起身,将手中湿润的毛巾轻轻展开,盖在了那露出的枕角上,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掩盖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的井口。

做完这一切,他转过身,端起水盆朝外走,口中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声咕哝了一句:“话啊,藏得越深,才听得越真。”

他什么都不知道,但他又什么都懂了。

儿子不愿惊动任何人,他便替他守住这份安静。

有些告别,一旦提前知晓,对活着的人来说,反而是最沉重的负担。

林夏端着一碗新熬的藕粉羹走入院门时,正看见沈建国一个人蹲在堂屋的石阶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看不清神情。

这姿态让她心头一紧,老人已经很久没在白天抽过这杆老烟枪了。

“叔,您熬了一夜吧?”她走上前,将温热的瓷碗递过去。

沈建国缓缓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没熬,是他熬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