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路坑洼不平,车轮碾过之处,尘土被压实成两道深褐色的辙印,两旁则扬起细密的灰,跟着拖拉机的轨迹缓缓飘移,又慢慢沉降,在身后留下一条朦胧的灰带。
陈伟坐在驾驶座上,腰背挺得笔直。
他穿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麻衣,领口磨得有些松软,外头套着件藏青色夹袄。
肩头那块补丁是用深蓝色粗布缝的,针脚沿着破口走得规整,看得出是仔细缝补过的。
袖口也有一块更小的补丁,边角被反复摩挲得有些发毛。
风从驾驶座的缝隙里钻进来,吹得他额前的碎发贴在额头上,他眼皮微垂,目光紧紧锁着前方的路面,指节分明的手握着方向盘,时不时微微用力,避开那些可能磕坏轮胎的土坎和碎石,手腕上暴起的青筋随着动作轻轻跳动。
拖拉机颠簸时,他的身体跟着微微晃动,却始终保持着稳定的姿势,仿佛与这台机器融为一体。
陈大牛坐在后座的木板上,身形比陈伟大出一圈,更显敦实。
他比弟弟大四五岁,脸上的轮廓更粗粝些,穿的也是粗布麻衣,外头的夹袄颜色更暗,肘部的补丁又厚又大,是用好几层碎布叠着缝的,边角已经磨得发白。
他微微弓着背,双手紧紧抓着身旁的铁栏杆,指腹磨得有些粗糙,虎口处沾着点泥土。
拖拉机的颠簸让他的身体跟着一颠一颠,却不见他动弹,只是目光平静地扫过路边的景象。
路两旁的稻田早已收割干净,只剩下齐刷刷的稻茬,泛着枯黄色,被风一吹,轻轻晃动。
田埂边的野草都已老透,茎秆僵硬地挺着,偶尔有几株晚开的小野花,在灰蒙蒙的天色下显得格外单薄。
远处散落着几间土坯房,屋顶盖着茅草,烟囱里飘出淡淡的炊烟,细弱得像一缕丝线,很快就被风扯散在阴云里。
几只麻雀落在田埂上,见拖拉机驶来,扑棱着翅膀飞到旁边的杨树上,树枝光秃秃的,只剩下疏朗的枝桠,在阴沉的天色下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随着拖拉机继续前行,远处公社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那是几排整齐的土坯房,屋顶有的盖着茅草,有的铺着瓦片,最前面是一间稍大的房子。
墙上刷着褪色的标语,门口竖着一根木杆,上头挂着一面红旗,在微风中轻轻飘动。
公社的院子里晒着些谷物,铺得薄薄一层,几个身影在院子里走动,动作慢悠悠的。
拖拉机驶过公社外围的打谷场,碾过地上残留的谷壳和碎草,发出沙沙的声响。
轰鸣声在空旷的场地上荡开,又很快被风卷走。院子里的人抬起头望了望,见是拖拉机驶过,又低下头继续忙活自己的事。
陈大牛的目光在公社的房子上停留了片刻,又转回到前方弟弟的背影上。
陈伟的夹袄后颈处也有一块小小的补丁,被风掀起时,能看到里头麻衣的针脚。
风越来越凉,陈大牛微微缩了缩脖子,将下巴往夹袄领子里埋了埋,双手抓得更紧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