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载几乎跳脚,将手中杯盏里的酒液一饮而尽,手腕用力,绕过先生身后,将空杯掷出以一个恰到好处的力道,砸了余幼嘉的小腿一下。
余幼嘉:“......”
好幼稚,不过这小子砸人,也不能白白便宜了他。
余幼嘉抄起杯子还击,两人倒是痛痛快快‘眉来眼去’了一阵,可这落到旁人眼中,便又成了另一种场景。
谢婉清收回窥视的眼,轻咬舌尖,以平复心头的波翻浪涌。
而好不容易从震惊中回神的谢觇,神色溃败而凌乱,几乎不敢对上主位之上那张与兄长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太像了,太像了。
难怪七伯父会说此人必定是兄长的孩子,这当真是,太像了。
虽因年纪渐长,与寒食散的缘故,兄长风姿已不复当年,可只要是亲眼见过三十多年前兄长模样的人......
绝不会认不出这张脸。
多,多么可笑的一件事!
这孩子,这孩子当年叫做寄奴!
寄奴!!!
可到头来,上下数百年,莫说是整个本家,就算是各个旁系支脉加在一起,也没有人能有他这样十年前便能名扬天下的天资,还有这样......
这样像其父亲的脸!
谢家,谢家失去了一株本可生于庭阶的芝兰玉树!
他,他本应该归于谢家,保谢家几世荣华!
谢觇鬓须被气息牵动,起伏不定,惋惜间又撞上寄奴望向他时,那双似笑而非笑的双眼,一时更难自持。
到底不是全然凡庸,谢觇别过眼,作出一副故作不解的模样,转向朱载询问道:
“今日主位为谁?难道此席上,还有比陈郡谢氏还要尊贵的贵客?”
此等言语倒是寻常。
可偏偏,因名门世族,自视甚高,每每言语断在‘尊’‘贵’二字上,倒显一股抑扬顿挫的腔调,装也装不像。
小朱载心中冷笑一声,正要开口,却被身旁的笑声按下怒火。
主位之上的清癯青年笑道:
“在下姓纪,单名一个颜字,小字......利贞。”
“本只是一处闲人,蒙受公子看重,几次相顾欲拜我为师,这才忝居此位。”
姓纪。
谢觇可不会以为这是真话,心中狠狠一跳,几乎以为寄奴在暗中点他,可细听下来,却又见青年眉眼温和,口风轻缓,心中的巨石又难免一点点落下。
如今的寄奴,似乎完全不如十年前一飞冲天时有戾气。
温和,亲厚,眉眼含笑......
对他这位亲叔叔,似又有些礼重。
是了,是了。
外头风吹雨打,那有谢氏能遮风挡雨?
兄长想寻回寄奴,只怕寄奴也是在外吃够了苦,所以软下态度,也想缓和关系吧!
早知如此,从前又何必总用一副滴水不进,软硬不吃的模样对谢家?
谢觇自觉已心中有数,视线再看向寄奴身旁两席陪席时,神态上难免有些散漫。
“原来如此,我观利贞颇有眼缘,可愿同我清谈一番?”
他随手指向余幼嘉,道:
“......就让此侍女起身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