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余幼嘉这辈子不是没见过傲慢的人。
但,却是第一次见傻子。
此夜烛火幽幽,沁不透纱幔深处的阴影。
余幼嘉神色不变,甚至也没去看身旁两人的脸色,只慢慢悠悠又呷了一口杯中之物。
许是因为从未有人忤逆的缘故,谢觇见她不起,还有闲心喝酒,又咬重音节问朱载道:
“公子难道就这样款待我等?”
他能在错综复杂的世家中占据部分实权,自然也不全是傻子,不会没有自己的谋算。
刚刚点人起身,也是如此缘故。
先前看到她同朱二打闹,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样,便猜测她与朱二应当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谊,所以才能在此地占据一席陪席。
他点此女起身,一来是想显示谢家身份,二来便是想点拨朱二一回——
朱二从前有没有发妻,心上人,妾室,通房都不要紧。
但如今,只要朱二想要与谢家结盟,他正妻的名头,只能由谢家女占据!
此女不愿意起,朱二应当能有抉择?
谢觇等着朱载的回应,可朱载只闷头灌酒,并不回话。
他一杯杯酒连着下肚,到最后,几乎是捧着酒盅埋头不起。
这定是在纠结!
谢觇心中思索,又自顾自加了一把火:
“大丈夫何患无妻。”
“我家二娘极好,性情温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往后定是贤内助。”
谢婉清聪敏,又是大家出身,反应极快,闻言娉娉婷婷从四叔身侧绕出,其声婉转悦耳,恰似莺蹄:
“小女见过公子。”
美人面,芙蓉妆。
此夜烛火幽微,更衬眼波流转,我见犹怜。
这幅神态,饶是神仙见了也动心,可偏偏——
尊席上一共三人,只有余幼嘉一人眉眼微皱,隐约可见一丝不忍。
眼见谢觇还在纠结座位,余幼嘉索性放下手中杯盏,迈步缓下席位,朝谢婉清走去:
“客人此行路途奔波,不妨由我带去客房歇息片刻?”
她的做法有些突兀,谁都没想到她会突然起身。
连谢婉清眼中都闪过一丝疑惑,不明白为何如此做法,不过她到底大户人家出身,只怔愣一瞬,便娇笑道:
“不知妹妹如何称呼?”
名门世家,所思所言,都有讲究。
譬如这句,唤妹妹,便是自持为姐,身份高上半辈。
而世家贵女间问称呼,自然不会只问姓名如此简单,答者需回答自己宗籍何方,父兄姓名,有何功绩
这些一旦知道,基本便也知道对方大概有多少底子。
四叔瞧见此女同朱二打闹,她自然也不目眇。
虽不太喜欢身着黑甲当街奔袭的莽撞小子,可家族为先。
若是往后出嫁,此女要同她争宠
谢婉清仍在笑,唇角弧度勾得恰到好处,连步摇微摆的弧度都是最惹人心神垂怜的模样,却又不失一丝端庄秀美。
余幼嘉瞧见了美人笑,也瞧见了美人身上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
可她却没回答,只说:
“我带你走。”
又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饶是谢婉清这样从小经受各种礼仪教导的贵女,一时也没忍住,眉峰微动,险些保持不住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