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澜只弹奏一曲,却也足够了。
曾老这时候突然上前行礼道:“不知九福晋能不能指点老夫琴艺?平日老夫也能为王爷弹琴凑趣。”
他年纪不小了,对琴艺依旧想要更上一层楼。
自己不行,不还有儿子吗?
儿子不行,不还有孙子吗?
曾老感觉自己有点厚脸皮,也只能硬着头皮道:“要是福晋能看看老夫家的小子们,谁有学琴的天赋,那就更好了。”
裕亲王对皇帝笑道:“老曾在我身边多年,对琴艺跟我一样痴迷。他家中的孩子我大多见过了,天赋却不如老曾。”
他不由有些遗憾,要是曾老的子孙争气点,曾老这琴艺就能继承下去了。
苏澜要再看一遍,曾家要是实在无人能用,另外再挑人当曾老的徒弟就是了。
这事倒是不难,她一点头,曾老就火速把家里的小子全叫了过来。
年纪从三四十的,到十岁左右,再小的还没学琴,或者只学了几天,也就没叫了。
曾老想让他们一个个弹奏一曲,苏澜却感觉太费时间了:“他们都带着琴吧?一起弹就行了,我都能听见。”
闻言,曾老只好让子孙们商量,选出一手琴曲,然后一起弹了起来。
年纪大的弹奏的时间长,自然更加熟练。
年纪小的对曲子不熟悉,虽然不是磕磕碰碰的,却也会弹错那么一两个音。
一个人弹奏的时候不显眼,所有人一起弹的时候就十分突兀了。
年纪最小的弹错了两回,眼圈一红险些要哭起来。
还是被曾老瞪了一眼,他只好擦掉眼泪继续弹奏。
九阿哥听了一会,那么多人一起弹,都能浑水摸鱼了,实在不知道苏澜能听出什么来。
而且他没感觉谁更出色,不由看向身边的苏澜。
苏澜却盯着最后头,忽然问道:“曾老,最后边站着的人怎的手里没琴?”
曾老一看,才察觉到来的人当中,有人居然没带琴,不由面色难看了起来。
他千叮万嘱让人都带琴来,用惯的琴才能更顺手,表现得更出色,这人竟然没带琴,是忤逆自己的意思吗?
“那孩子听闻十分顽劣,不爱弹琴,估计就是过来凑数的。”
苏澜却笑着道:“府上应该有不少琴,正好我手里这琴给他用,跟着弹奏起来,才算公平。”
不然所有人都在弹琴,只有他傻站着,确实不妥当。
曾老年纪大了,老眼昏花,要不是苏澜提醒,还真没看见最后这个傻站着的子孙。
他吩咐身边的侍从,把古琴送过去,对方原本一脸麻木,接过古琴的时候却小心翼翼,眼底透着惊喜。
对方很快坐下,然后聆听了一会,很快跟上了其他人的节奏开始弹奏。
曾老原本还担心对方不爱练琴,要是出差错就麻烦了,于是认真往他那边听了听。
他忽然“咦”了一声:“这小子有点天分,要不是平日懒惰,还能弹得更好。”
苏澜比曾老要眼尖,一眼就看见那少年手背上有伤痕,还是新的。
估计是因为受伤了,琴艺才退步了一点,却比其他人还是更好。
她摸着下巴,想着凡人一直如此,总是嫉妒有天赋之人。
这孩子估计不是不爱练琴,而是无琴可用。
看他的样子,也不是第一天被人毁掉了琴,还伤了手。
九阿哥很快也看出点端倪来了,挑眉道:“看来曾家也没想像中那么太平。”
曾老原本就是个普通的琴师,家里也稀疏平常。
只是裕亲王爱琴,听过曾老的琴曲后叫人到跟前来聊了聊。
这一聊,裕亲王对曾老是一见如故,只觉得找到了喜欢琴曲的知音,把人带到王府上来。
曾老的身份虽说依旧还是琴师,却是裕亲王的琴师,那自然非比一般。
曾家也因为他变得不一般,原本家里跟着曾老学琴的人寥寥无几,如今是子孙们只要不是学不会的,几乎都跟着学。
再说了,曾老年纪大了,以后肯定需要带其他人进王府来伺候裕亲王,给裕亲王弹琴,他们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曾老也是个大方的长辈,愿意提拔后辈,可惜一个个没能被裕亲王看中,这又能怪谁呢!
裕亲王对琴音非常敏锐,很快就察觉到最后加入的少年,琴艺比其他人都要好一些。
他也发现少年手背上的伤痕,微微眯起眼道:“好了,就弹到这里吧。”
裕亲王挥挥手,示意众人下去。
曾家人面面相觑,还以为这次能在裕亲王面前露脸,一个个都鼓着劲,谁知道最后还是都没看上。
他们行礼后一个个退下,裕亲王跟管家低语了两句,这才笑道:“皇上,我看中一个苗子,听着还不错。”
皇帝刚才也在屏风后,曾家人没看见他,只以为屏风后只有裕亲王。
他不由奇怪道:“既然喜欢,怎的不把人留下?”
“留了,只是不确定,所以还是悄悄留一下。”
裕亲王说完,那少年就被管家带了来,看得出他很紧张,低着头,有些手足无措。
“你叫什么?”
裕亲王一问,那少年结结巴巴回答道:“回王爷,草民叫曾儒。”
裕亲王点了下头,又察觉对方看不见,于是说道:“那你再弹一次,换个曲子。”
曾儒应下,依旧是刚才的古琴,低着头很快认真弹奏起来。
这次换了琴曲,就连对琴音不敏锐的九阿哥都察觉出不同来了。
他小声问身边的苏澜道:“这小子刚才是藏拙了?”
苏澜轻轻点头,她刚才就感觉有点不对劲,果然如此。
裕亲王也听出来了,不过他能理解。
因为曾老的关系,曾家上下卯着劲努力学琴,就为了能够继承曾老的衣钵,成为裕亲王身边新的琴师。
可惜几年下来,暂时还没人被裕亲王看中,那他们依旧有机会。
位子只有一个,他们削减脑袋想要抢,当然要先排除地位最低,性子软好欺负,但是天赋却好的人。
这个叫曾儒的少年,显然最符合这些条件。
未免被欺负得更厉害,他就只能藏拙了。
但是曾儒藏得很巧妙,水平不算低,却会比其他人高上那么一点点。
没有天赋的人听不出这个差别来,只以为曾儒已经渐渐跟其他人的水平一样了。
可是像裕亲王和苏澜等人,一听就能察觉出差别来。
曾儒选的是一首难度颇高的曲目,苏澜就忍不住笑了。
是个知道抓住机会的少年,不算太笨。
裕亲王也是这么觉得的,听过后感觉这少年的天赋不错,算是有点小聪明,就暂时留下了。
“刚才的曲子弹得还可以,你觉得呢?”
他看向苏澜,后者却摇头道:“虽然没弹错,但是曲意不够明确。”
琴曲一样,但是在不同的人手里弹奏,不会完全一样,包含着琴师的感情。
犹如曾儒弹奏的高山流水,这高山是多高,是绿意盎然的高山,还是隐在云雾之中的高山?
流水是小溪,是江水,是河水,又或者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
琴师心中的高山流水该是什么样子,只有他自己最清楚,然后从琴音中表现出来,让听者也能渐渐感受到琴师描绘的画面。
曾儒在这一点上却太稚嫩了,自己就没弄清楚该是如何,弹奏出来就模糊多了。
裕亲王听后恍然大悟道:“我刚才听着只感觉缺了点什么,原来是这个。”
“正如她所说,这一点你得想明白才能再动琴了。”
曾儒受教地点头,隐隐明白自己一直以来的瓶颈在哪里,郑重向苏澜行礼致谢。
他再次跟裕亲王请求,希望能再弹奏一次。
裕亲王点头,曾儒重新坐下,这次琴音的曲意就要更明确一些,听着舒心多了。
曾老皱着的眉头慢慢舒展开去,只觉得曾家总算有个好苗子,不至于让他后继无人。
曾儒年纪还小,加以雕琢的话,说不准能稍微代替一下苏澜,给裕亲王弹琴了。
苏澜特意留下了安神曲的曲子,让曾儒试着练习一番。
当然效果肯定不如她弹奏的,但是也不能让苏澜经常来。
裕亲王这身体因为长时间没睡好,偶尔睡一天一夜还好,经常如此,身子骨要吃不消的。
让曾儒来就正好,能让裕亲王睡个好觉,却不至于睡个一天一夜。
曾儒很勤快,苦练了几天,给裕亲王弹奏后,果然让这位王爷睡着了。
九阿哥听说这消息后,忍不住问苏澜道:“你是故意留下琴曲,还另外选人留在王府给裕亲王弹琴的?”
其实他也不想苏澜经常过去王府弹琴那么劳累,只是面对的是裕亲王,又不是过分的要求。
别说九阿哥,就是皇帝估计都无法拒绝。
幸好苏澜另外想了法子,把这事推了出去。
苏澜笑笑,没说她其实也是为了裕亲王好。
他那破败的身子骨,承受不住太多的神兽气息。
只是没料到裕亲王那么大方,隔了几天就派人送礼物上门来。
大大小小的箱子摆满了前院,几乎要摆不下了。
九阿哥不由咂舌,他是知道裕亲王前些年征战四方,战功赫赫,战利品不少,加上皇帝的赏赐,库房里的好东西只多不少。
却没料到裕亲王因为苏澜弹琴的事,竟然送了这么多的礼物来。
九阿哥随手打开最近的一个箱子,里面满满当当的皮毛。
瞧着是裕亲王前些年打猎留下的,他也是个好猎手,打过的猎物数不胜数。
只是他会送的人就没多少了,除了给皇帝送一送,给女眷送一送,大多都只能放进库房里头。
如今知道苏澜身子骨弱,担心京城冬天冷,于是裕亲王就大手一挥,把上好的皮子全给她送来。
做披风也好,做围脖也行,必然十分保暖。
九阿哥另外打开个小箱子,里面全是珍珠。
只比东珠少一点,色泽透亮,一颗颗极为圆润,而且每一颗大小几乎一样。
旁边的小箱子则是各色的宝石,接着还有各地的游记,温和滋补的药材。
更是有好几箱的金条,一打开箱子险些闪瞎九阿哥的眼睛。
最后更是有一架古琴,正是白泽留下的。
苏澜想着,裕亲王估计看出她的喜欢,于是把这架古琴送给她当礼物了。
只能说裕亲王能在皇帝身边多年,还能被皇帝信任和爱护,聪明和眼力劲自然非同凡响。
苏澜琢磨着自己没太表现出来,就连九阿哥都没发现,裕亲王却是察觉到了。
她伸手抚摸着琴身,九阿哥在旁边诧异道:“裕亲王竟然连这架古琴都送给你了,他可是个琴痴!”
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送给别人,叫九阿哥也不由犹豫起来:“这古琴能收吗?裕亲王那么喜欢古琴,是不是该还回去为好?”
送礼的管家听到后,连忙行礼答道:“贝勒爷,王爷说知音难寻,这古琴就该在配得上它的人手里,在王爷那边只能落灰,实在可惜了。”
毕竟谁都没法跟苏澜一样,能让古琴弹奏出不一样的曼妙音色来。
可以说,苏澜就是这古琴唯一的知音了。
既然如此,裕亲王怎好叫古琴继续埋没,不如送给苏澜了。
苏澜点头,谢过裕亲王的好意,就把这架古琴收下了。
见她收下,管家这才松口气,赶紧回去给裕亲王复命。
既是裕亲王送给苏澜的礼物,九阿哥就吩咐人全送去苏澜的库房。
苏澜夜里趁着白云在外头睡着了,这才打开窗户,抱起外边的饕餮进了来。
混沌也跌跌撞撞过来了,只是走得慢,苏澜也一并把它抱进来。
“快吐出来!”
苏澜拍了拍饕餮,饕餮无奈,只好张大嘴把两个箱子吐了出来。
这是四福晋之前送她的金条,当时只有两人在,伺候的人都在外头。
苏澜就趁着其他人不注意,让饕餮塞进嘴里但是别吞下。
她当时塞完,后来去裕亲王那边弹琴,一时忘记了。
今天裕亲王送金条来,苏澜这才想起来。
她盯着箱子,皱眉道:“一共三箱,还有一箱呢,你吃掉了?”
饕餮顿时露出心虚的表情来,不能怪它,毕竟什么塞进它嘴里都想吞下去。
它只吞下一箱子,已经够克制了!
苏澜默默盯着饕餮,这是该打一顿还是打两顿呢?
敢吞掉她的金子,饕餮这是皮痒痒了吧?
混沌在旁边“唧唧”不停,挤眉弄眼,一看就是在嘲笑饕餮。
这会没外人在,它都懒得装狗叫了。
饕餮犹豫了一会,忽然又吐出一个箱子来,里头是满满当当的金条。
苏澜有点吃惊,但是看着这金条有点眼熟,她不由挑眉道:“好啊,你刚才竟然偷吃了!”
这分明是裕亲王刚才送她的金条,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饕餮偷偷吞了一箱,它这是准备私吞了?
苏澜缓缓眯起眼,饕餮这只打一两顿是不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