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万字新章
苏澜按照之前的习惯,把皇帝赏赐的金条又一股脑倒进一个大箱子里面,用来混淆别人的视线。
全部混在一起,别人就分不清数量到底有多少。
多了少了,他们也不会察觉得到。
只是一个大箱子已经放不下了,白云提议再送一个箱子来,就是房间会变得更窄。
苏澜摆摆手婉拒道:“不用,我倒一部分进去,回头会取一些出来。”
她还对外说会拿出来,其实都吃掉了,于是大箱子里偶尔会少了,白云也没有多想。
宫女只以为苏澜拿出来数了数又放进别的小箱子里面,大箱子里少了什么,她们哪怕察觉了也不会觉得奇怪。
苏澜对金条情有独钟,已经不知不觉啃了小半箱。
她想到后边还会有金矿出产的金子,一定要让皇帝做成金条送来,啃起来特别满足!
不像金锭子,苏澜啃几口就没了,感觉味道都没尝出来。
金条就不一样了,又大又沉,能让她多吃几口来仔细品尝味道。
苏澜啃了几块金条当点心,就听白云在外头敲门,说是九阿哥请她去书房。
她还有点纳闷,有什么事不能进来说,非要去书房?
等苏澜去了书房,见九阿哥手里拿着几张纸念念有词,看见她,连忙招手把人拉到身边坐下:“你来看看这个。”
苏澜凑近扫了一眼,上面的字符跟平常看的不一样,却能看出是什么意思来:“爷看这个做什么,是要翻译吗?”
九阿哥笑了:“对,还是你聪明,一猜就中。这是广州船舶司送来的加急折子,皇阿玛那边誊抄后送过来,说是让你帮忙看看。”
他一边说一边起身把座位让给苏澜,自己则是起身亲自磨墨。
高元想上前帮忙,被九阿哥挥挥手打发出去了。
苏澜低头看了一会,发现这说的是一艘英圭黎的商船出发航行没多远遇上风雨翻船了。
船员掉下水,大多都被捞上来了,却还是死了几个。
货物全掉水里,那是完全捞不到多少。
这就算了,商船遇到风雨翻船只能认倒霉,偏偏这船主不认,还要船舶司来赔偿损失。
苏澜看得有点懵,凡间这船翻了,居然找港口的人赔偿的吗?
如此理直气壮,她都以为是理所当然的事,忍不住问道:“爷,这说的船只遇上风雨翻了,让船舶司赔偿……真要赔吗?”
那么大一艘船,货物肯定不少,这要赔偿起来就不是一笔小数目。
九阿哥把手里的磨条一扔,没好气道:“就说那些英圭黎翻船了怎么写信来,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港口肯定察觉风雨要来,必然提醒船主不要开船,对方不听然后翻船了,居然把罪过推到船舶司身上。”
苏澜指着信笺的几句话翻译道:“船主这意思是两边沟通不好,港口会英圭黎语的人不多,说得磕磕碰碰的,让他们误会了没听明白,才遭了难,丢了货物。”
九阿哥愤愤不平道:“谁知道他们是真的听不懂,还是故意装作没听懂呢?反正翻船了,英圭黎人一口咬定他们没听明白,这事就要怪到船舶司身上。”
估计船舶司也是拿不准主意,只要写折子来问皇帝,还把船主的诉求信夹在里面一并呈上来了。
九阿哥叹道:“船舶司的折子说明港口是要提醒过的,但是船主说没有,两边各执一词,语言又不通,这就叫人头疼了。”
“原本皇阿玛打算请英圭黎的传教士过来当翻译,但是金銮殿上出了假翻译的事,英圭黎还可能包庇自己人。”
苏澜是听明白了:“所以这次还是让我去当个临时翻译吗?”
九阿哥点头道:“总归还是自己人可信一点,英圭黎传教士也会在,不过还是以你的翻译为准。”
“你先旁听,看传教士的翻译有没问题,没有就不必开口。”
苏澜到底是福晋,没有人能用,临时去救急就算了,真当翻译来做实在大材小用了。
但是皇帝担心英圭黎传教士的翻译有误,索性让苏澜旁听,有什么事也能立刻指出来。
苏澜疑惑道:“我怎么听说皇上也会英圭黎语,还需要我去旁听吗?”
九阿哥解释道:“皇阿玛的英圭黎也是跟着传教士学的,只会简单的对话,牵扯到解决纷争这种复杂的事就不够用了。”
皇帝用英圭黎语日常对话还凑合,谈判的话就不行了,文书方面更是欠缺,只能勉强看懂。
传教士可能包庇英圭黎人,但是苏澜却不会,皇帝自然更信任她。
九阿哥还补充道:“船舶司已经派人带着英圭黎的船主上京来,估计这两天就要到了,先跟你说一声,心里也有准备。”
苏澜没什么好准备的,反正凡间的语言对她来说都是共通的。
九阿哥倒是临急抱佛脚,买了几本英圭黎语的书,关起门来跟着苏澜学一学。
他会一点基础的英圭黎语,如今跟着苏澜一整句话知道意思,再顺着背下来,好歹词是多认识了一些。
就跟九阿哥说的那样,苏澜没等两天,那个英圭黎船主就到京城来了。
其实这点小事压根用不到皇帝来出马评判,只是涉及外国人,没处理好很容易变成两国之间的矛盾。
苏澜对九阿哥说道:“我猜皇上是想用这件事,以后来制定海难救治的标准。”
毕竟人命关天,船只要是翻了,岸边的人要是没准备,不去救,只能眼睁睁看着人淹死了,实在不太人道。
要是准备妥当去救人,也怕对方钻空子,或者反过来咬一口。
救人是善事,却不能被坏人利用。
而且见死不救也会影响他们的形象,以后商船来往多了,这样的事只会不少。
索性这次出了事,正好用来当范本,定下规矩。
规矩有了,以后救人就有章程,谁有了坏心思也会收敛。
九阿哥眨眨眼,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他就说这么点小事,皇阿玛居然亲自出马,竟然是因为这个吗?
九阿哥看着苏澜,顿时觉得皇阿玛说的话是对的。
苏澜如此聪慧,以后他有什么疑问解决不了的,就该先来问问她。
这天一早皇帝派人来请,苏澜就知道那位英圭黎的船主到了。
九阿哥陪着她过去,这次会面没在金銮殿内,而是在殿前的空地。
船主叫爱德华,是个红发蓝眼的中年男人,特意换了一身燕尾服,站在朝臣当中有点格格不入。
他一上来就弯腰行礼,然后叽里咕噜开始说了起来。
苏澜进来后,皇帝再次让人赐座,九阿哥也得了座位在她身边坐下。
爱德华还有点疑惑,面圣的时候怎么有女子在场。
几个传教士就在皇帝下首帮着翻译,爱德华这时候只是问候皇帝。
皇帝倒是能听懂大半,只微微颔首道:“让他不必多礼,请船舶司的人上来。”
船舶司的负责人也跟着北上了,他先是陈述了一遍。
“船工在码头足足二十多年了,世代都在,对恶劣天气有所警醒。看着天边忽然有了大片红霞,还是暗红色的,他就提醒船主可能会有暴风雨。”
“只是外头天气还晴朗,甚至不见乌云,船主并不相信,还是开船出发了。”
“前后不到一个时辰,暴风雨就来临,船只也出了意外,有人落水飘在海上,周围其他船工见了就纷纷出手帮忙救人。”
“船主也被救起,一个劲要捞起货物。但是当时暴雨越发厉害,救人已是勉强。微臣只能拒绝此事,然后尽快安置这些落水之人。”
“好在所有人都会水,全部被救起,只有几个人落水的时候受伤,还呛了水,并无大碍,及时喝药后也没有染上风寒。”
“不过船主对微臣没有帮忙捞起货物之事耿耿于怀,要求照价赔偿货物,微臣一再拒绝,船主十分生气,联系当地洋行,又找了传教士帮忙,要告御状。”
“微臣觉得此事无法调和,只好斗胆写折子恭请皇上来裁断。”
船舶司的人说得有条不紊的,既没有完全推脱责任,也没有胆小怕事直接答应了船主的要求来息事宁人。
皇帝听得很满意,看向了一边的传教士。
传教士就叽里咕噜翻译了刚才船舶司的话,然后爱德华很快也说了起来。
两人的语速很快,而且爱德华的英圭黎语带着浓重的口音,皇帝几乎没能听明白,只零星听见几个熟悉的单词。
九阿哥听得就更迷糊了,他原本就知道点基础,标准的英圭黎语能听懂一半就不错了,还是日常对话。
如今这口音重的,单词含糊不清,而且说得飞快,这会儿九阿哥听得脑袋都要疼了。
他忍不住嘀咕道:“船主莫不是故意说快一点,就不想让别人听明白吗?”
苏澜对九阿哥轻轻点头,她也觉得这人就是故意的!
这么故意为之,想必他可能心里有鬼。
于是苏澜藏在袖子里的手偷偷掐指一算,如今因为皇帝赏的金条,她终于不再饿肚子了。
当然离她吃饱还很远,不过好歹垫了肚子,就能多用几次小法术,尤其这种窥探对方的命轨。
虽说一天只能看一次,不过对苏澜来说也足够了。
她掐着指尖几下,很快盯着船主的眼神就不对了起来。
这家伙果真暗藏祸心,就是故意开船落难的!
爱德华还在滔滔不绝说着,忽然后背一寒,汗毛都竖起来了,忍不住扭头看向另一边,发现苏澜盯着自己。
那眼神似乎带着绿光,吓得爱德华说话顿时结巴了起来,都不敢说下去了。
难不成他一时激动说得太多,让这位贵女不耐烦,才会这么盯着自己吗?
皇帝也注意到苏澜盯着船主的眼神不太友好,不由有些奇怪,问身边的传教士:“怎么,他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传教士连忙摇头,用生硬的满语答道:“尊贵的皇上,爱德华先生只是激动了一点,说了他在海上暴风雨后吓坏了。货物都掉在海里,船员也落水。他突然失去了一切,所以才一时无法接受。”
皇帝听后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看向苏澜:“你刚才也听了,确实是这样吗?”
比起传教士这些外人,他当然更相信苏澜的话了。
苏澜点点头道:“回皇上,这位叫爱德华的船主刚才说的确实跟传教士翻译的一样。”
传教士偷偷松口气,他原本还担心这位足不出户的福晋其实并不是很会英圭黎语。
要是她不懂装懂,非要说传教士翻译得不对,他真的满身是嘴都解释不清楚了!
好在不管苏澜是真能听懂,还是假装能听懂,看样子并没有捣乱的意思。
然而下一刻,传教士就听苏澜问道:“皇上,我能直接问这位船主几个问题吗?”
皇帝微微颔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她的要求。
传教士小心翼翼问道:“皇上,需要在下帮忙翻译吗?”
皇帝还没回应,传教士就听见苏澜开口说起英圭黎语来。
而且她说的还不是标准的英圭黎语,跟传教士不一样,而是用爱德华那一浓重的口音说的!
传教士都惊呆了,毕竟爱德华出身偏远的小地方,那英圭黎语的口音实在太重,他听着也得连蒙带猜。
这么偏的口音,传教士自己都不会,苏澜怎么就会了?
总不会她当场听过后,立刻就模仿上了吧?
还别说,真跟传教士想得那样,苏澜就是当场学会的!
反正语言都一样,她就是变换成对方的模式就行。
爱德华都惊呆了,要不是他从来没见过苏澜,都要怀疑两人是老乡了!
在异地能听见熟悉的乡音,爱德华顿时感动得双眼湿润。
只是等他听明白苏澜问的话,那一份感动立刻变成了惊吓。
因为苏澜问的就是:“爱德华先生是吧?你在开船之前应该已经接到消息,布料无法送回去英圭黎,等于是白跑一趟。”
“但是货款已经给了,要是在港口倒卖回去,价钱就得减少。所以你才想故意选在天气要不好的时候开船,遇上风雨后就能在船舶司那边讹上一大笔钱吗?”
爱德华被苏澜一连串的话问得瞠目结舌,额头都渗出冷汗来了,一边擦汗一边急忙否认道:“不,这不是事实,这位女士不要胡说。”
传教士听着也惊住了,被皇帝盯着,不得不照样翻译回去。
苏澜听后还补充了一下,让皇帝把她的话原封不动都听了。
皇帝挑眉道:“她说的是实话吗?英圭黎那边真不让进口布料了?”
他问的是传教士,别人可能不知道,这些传教士在英圭黎国内都是不一般的身份,对英圭黎的消息自然比别人要灵通得多。
传教士想否认,但是对上皇帝冰冷的眼神,吓得低下头,不敢打马虎,老老实实答道:“是,在下刚得到消息,英圭黎的国内新做了机器,布料能做得又快又好。”
皇帝一听就明白了,英圭黎出了新机器来做布料,所以想禁止进口,让国内的人只买这些新做的布料,保护本地的布料销量,免得被冲击。
于是这些布料进口商人就惨了,刚接到消息,货物却已经上船,简直左右为难。
其他人估计会想着亏点就亏点,总好过白跑一趟,直接换货物再回去就行了。
毕竟这边除了布料,茶叶和瓷器都不错。
只是爱德华却起了坏心思,想让船舶司来赔钱,还叫高了价钱。
这样他既可以不用回去,还小挣一笔,甚至能用这笔钱另外买别的货物,简直一石二鸟。
谁能想到船舶司的人那么刚,说什么都不肯赔偿,压根不说息事宁人,还真的告到皇帝跟前来。
爱德华想着皇帝可能听不懂英圭黎语,加上当翻译的又是英圭黎的传教士,这事闹大了双方都不好看,怎么都会息事宁人,说不准赔偿还能多拿一点。
他却没料到翻译当中还混了一个苏澜,这位女士还什么都知道,当场就质问起来!
九阿哥听见传教士的话,当场气得就要跳起来。
好在身边的苏澜察觉到了,伸手抓住他的袖子把人拦下。
大庭广众之下九阿哥要真把爱德华揍了,那皇帝碍于面子还真要给他点赔偿了。
九阿哥生怕自己用力一点,就要折了苏澜那瘦弱的手腕,只好压下火气乖乖坐好。
皇帝也气笑了,看着下首的爱德华就跟死人一样:“没想到这一个两个居然都骗到朕的跟前来了,觉得朕是好欺负的吗?”
“你们英圭黎发了禁令,却要讹到船舶司身上,真是好样的!朕该派人写信给你们的国王好好问一问,以后可不敢再跟你们做买卖了!”
这话就重了,毕竟英圭黎在这边进口最多的是茶叶和瓷器,要皇帝不让出口,爱德华就真成了千古罪人了!
爱德华这会儿吓得腿软,被皇帝轻飘飘看了一眼,更是跪倒在地上,叽里咕噜开始求饶。
苏澜听了一耳朵,爱德华说的不外乎是那些陈词滥调。
什么禁令来得太突然,他的损失太大,一时惊慌失措,然后鬼迷心窍,并不是故意为之……
这种话骗骗一般人就算了,想骗在座的人,尤其是皇帝这样人精中的人精是不可能的。
苏澜面无表情地翻译了爱德华的话,皇帝脸色就越发沉了下去。
爱德华的声音越发小了下来,最后浑身哆嗦着不敢继续开口了。
皇帝的指尖点了点扶手,面无表情问道:“你们几个传教士来说说,这事该怎么办?”
传教士都是英圭黎人,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只能硬着头皮求情道:“尊贵的皇上,爱德华先生也是一时糊涂。这边不是有一句俗语,得饶人处且饶人,大人不记小人过,还请皇上恕罪。”
苏澜忍不住看了这传教士一眼,还怪会说话的,居然还会说俗语。
但是他说得挺好,还是最好别说了,没见皇帝的脸色更难看了吗?
而且传教士说的这话,好像皇帝不原谅爱德华,就仿佛是小人,还是不饶人没有气度的那种!
传教士会说俗语,可是对俗语的意思似乎是一知半解,说了还不如不说。
平日皇帝对传教士还是挺宽容的,知道是外国人,说得不够妥帖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今天他就不可能忍了。
皇帝冷笑道:“怎么,此人讹到朕的面前来了,朕就不原谅又如何?”
传教士吓得也想跪了,一个个也不敢继续为爱德华求情了。
不过皇帝生气归生气,爱德华这人却不好处置。
把人直接弄死了吧,回头谁添油加醋传出谣言,就是爱德华的商船沉了,货物没了,船舶司不想赔偿就把人灭口了。
如果直接关起来,还得给这人吃喝,着实不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