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殿下亲笔手书,呈送陛下御览。”染墨的声音依旧平淡,“殿下有言,陛下若有何旨意或回信,外臣可在此等候数日,带回琉球。”
赵桓颤抖着手,接过那封信。信封是普通的宣纸,却仿佛有千钧之重,烫得他手心发痛。他几乎能想象到,这封信里蕴含着怎样的惊雷与……风暴。
朝会在一片诡异莫测的气氛中草草结束。染墨被引至驿馆休息,留下满朝文武,心思各异,惶惶不安。
深夜,福宁殿暖阁。
烛火摇曳,赵桓独自一人,颤抖着拆开了那封来自海外、来自他昔日最倚重又最恐惧的臣子的信。
信纸展开,是陈太初那熟悉的、铁画银钩、力透纸背的字迹。没有寒暄,没有客套,开门见山,直指核心,如同他一贯的风格。
然而,信中的内容,却远比赵桓所能想象的最坏情况,更加……石破天惊!
信中所言,绝非求和,更非妥协,而是一套完整、严密、甚至……咄咄逼人的全新政治体制构想——君主立宪!
“……王者,天下公器,非一人之私产。君权无限,则国运有涯,此千古至理。为江山社稷永固,为亿兆生民安康,臣斗胆进言,请行‘君主立宪’之制……”
信中条分缕析:
一、军权归属:陛下仍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然仅直接统辖京师拱卫部队。其余天下兵马,实行“军队国家化”,将军任免、调防、出征,须经“上议院”(由宗室、勋贵、致仕重臣、大儒组成)审议、“首相”(即宰相)副署、陛下最终批准,三者缺一不可。无此程序,擅自调动一兵一卒者,以谋逆论处。
二、君权与相权:陛下有权任免“首相”,然首相人选,须经“下议院”(由士绅、商贾、学子代表推举)投票认可。首相对议会负责,统领百官,执行政务。陛下垂拱而治,掌最终裁决与赦免权,然具体国政,不得干预。
三、三权分立:行政权归宰相府及其下属各部;执法权(检察、刑侦、治安)独立设院,垂直管理;司法权(审判)归大理寺、各级法衙,独立运作,依律判案,不受任何势力干涉。三权互不统属,相互制衡。
四、议会职能:上议院咨议国是,监督军政;下议院审议财政、监察百官、弹劾不法。国家预算、税法、宣战媾和等大事,须经两院辩论通过,陛下批准,方可施行。
“……此制,仿周礼之遗意,参泰西之新法,名曰‘二元君主立宪’。君仍为君,然权力关入笼中,受宪法约束,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而非独治天下。如此,君责轻而位稳,国法立而民安,贪腐除而政清……望陛下……圣裁。”
信的末尾,没有威胁,没有恳求,只有平静的陈述,仿佛在谈论一件既成事实。
赵桓读着信,双手剧烈颤抖,额头冷汗涔涔而下!信中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刻刀,狠狠地剐蹭着他作为皇帝那根最敏感、最不容触碰的神经——至高无上的、不容置疑的皇权!
军队不再唯命是从?宰相需要民选?皇帝不能乾纲独断?!这……这哪里是什么治国方略?这分明是……篡位!是谋逆!是要将他赵桓,将赵家天子,变成供奉在庙堂之上的泥塑木偶!
“砰!”他猛地将信纸狠狠拍在桌上,胸膛剧烈起伏,脸色因极致的愤怒与恐惧而扭曲狰狞!
“陈元晦!你……你好大的胆子!!”他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
然而,嘶吼过后,却是无边的冰冷与……恐惧。他颓然瘫坐在龙椅上,目光涣散地望着那封信。他深知,陈太初既然敢如此直白地提出,必然有其底气。那海外庞大的舰队,那富可敌国的财富,那深不可测的……力量……
拒绝?然后呢?等着那支舰队炮击汴梁?还是等着国内这遍地干柴被点燃?
接受?那自己这个皇帝,还有什么意义?!
暖阁内,烛火噼啪作响,将皇帝扭曲的身影投在墙壁上,如同困兽挣扎。
一场前所未有的、关乎帝国命运走向的…
终极风暴,
已随着这封海外来信,
悄然…
降临。
说到底,还是舍不得自己手中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