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头屋内油灯昏黄,王氏坐在炕沿,愁容满面地叹了口气
:“老头子,你说老二家怎么就这么糊涂?他们总怨我偏心,嫌自己为这个家付出得多,可怎么就不想想,等宇儿将来真有了大出息,难道还能忘了他们?
瑞丫头现在话说得轻巧,说什么她来养。等她以后嫁了人,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哪还能由得她做主?到时候姑爷能没意见?老二两口子的晚年,怕是真要受罪喽……”
苏老头沉默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他的面容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半晌,他才磕了磕烟袋锅,声音沉闷:“老二家今天能闹到这一步,也是心里憋屈得太久了。
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心不在了,硬捆着也没意思,就这样吧。”
他顿了顿,补充道,“往后…多嘱咐老大几句。老大性子软和,念旧情,总会看顾着他们一点的。”
苏老大屋内苏老大同样在叹气,对着妻子赵氏感慨:“二弟啊,就是太轴了,眼光看不长远。他怎么就不明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道理?
眼下是苦一点,可等宇儿将来功成名就,难道还会亏待了他这个亲叔叔?到时两个侄女说亲,有个有出息的堂兄撑腰,门槛都能高几分,还不是一样跟着享福?”
赵氏闻言,却撇了撇嘴,语气带着不满和一丝快意:“哼,他们既然这么硬气,非要分出去单过,那往后咱们飞黄腾达了,也别带他们沾光!好日子可是他们自己不要的。”
苏老大立刻皱起眉头训斥道:“胡说八道!这叫什么话?他再怎么不对,也是我亲弟弟,血脉连着筋!
就算他们现在糊涂,将来真有难处,我们还能眼睁睁看着不成?该帮衬的必须帮衬!”
赵氏见丈夫动了气,这才悻悻地闭了嘴,心里却颇不以为然。
苏老二屋内与此处的算计和叹息截然不同,低矮破旧的西厢房里,虽然家徒四壁,却弥漫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带着点忐忑的兴奋。
苏老二一家四口挤在炕上,竟都有些睡不着。
柳氏摩挲着那包着十五两银子的粗布小包,手微微发抖,仿佛捧着滚烫的希望。
苏老二脸上也难得有了点笑意,却又带着对未来的茫然。
就在这时,苏瑞坐起身,目光在黑暗中显得异常明亮,她压低声线,语气却异常坚决:“爹,娘,我们明天一早就进城去,把这些银子,全都换成粮食、厚实的粗布、还有耐穿的棉鞋和盐巴。”
苏老二一听,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瑞儿,你疯了不成?这……这可是咱家全部的积蓄了!
得精打细算,细水长流啊!日子要省着点过。你要是真想做件新衣裳,爹娘给你扯两尺花布就是了,哪能全都花掉?”
苏瑞深知父亲的顾虑,他习惯了节俭,习惯了为未来的不确定而储蓄。
但她更清楚,没有未来,一切储蓄都是空中楼阁。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沉静地看向父亲,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爹,您说的省着过,是太平年景的道理。但您仔细想想,今年的天气是不是格外邪性?
秋收时您没觉得吗,粮食比往年差了多少?我听村里走货郎说,北边好几个郡已经闹起蝗灾,饿死人了,逃荒的队伍都快成型了。”
她顿了顿,观察着父亲骤然凝重的神色,继续道:
“这银子现在看着是钱,可真等到大家都反应过来,饿红了眼的时候,它还能换来粮食吗?
到时候粮价一天一个样,翻着跟头往上涨,我们这十五两,怕是连五两银子的米都买不回来了!”
苏老二嘴唇动了动,想反驳,却发现女儿说的句句在理,他常年干活,岂会不知今年的收成诡异?
只是不愿往最坏处想。
苏瑞趁热打铁,语气放缓,却更显急迫:“爹,我们现在不是在乱花钱,是在买命!粮食是命,厚实的衣服和结实的鞋子是逃荒路上的腿!
盐巴更是金贵东西,既能调味长力气,关键时刻还能换东西。我们现在把钱换成这些,才是真正的‘省’,是在为活下去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