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批学员,近三十人,最终留下的,只有寥寥七人,远远无法满足项目初期的人力需求。
眼看项目进度因为人手短缺而不断延误,李振邦不得不找方稷和赵老进行了一次深谈。
在三人的临时办公室里,李振邦开门见山:“方教授,赵老,关于本地学员培训的事情,我想我们需要更…现实一点地看待问题。”
方稷眉头紧锁:“现实?振邦,我们的标准已经是最低要求了!连最基本的操作规范和劳动纪律都达不到,以后怎么指望他们独立工作?这是对项目负责!”
赵老也附和道:“没错!宁缺毋滥!要不然,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李振邦叹了口气,给他们各倒了一杯茶,语气平和但内容却格外犀利:“二位的坚持,从技术和质量角度,我完全理解,也百分百支持。但是,我们现在不是在中国的试验站,我们是在埃塞俄比亚,在一个政治、文化、社会习惯都完全不同的环境里做项目。”
他顿了顿,继续道:“这里的社会运行规则,有时就和他们的工作效率一样,不是非黑即白的。‘关系’、‘人情’、‘部落背景’,这些因素的重要性,有时远超个人的能力。我们连续两批退回这么多人,已经让当地合作部门有些难堪了。继续这样‘高标准、严要求’下去,我担心不仅人招不满,可能还会得罪一些原本可以合作的力量,给项目带来无形的阻力。”
“那我们难道就降低标准,滥竽充数?”方稷的声音提高了些,带着科研工作者的执拗。
“不是降低核心技术的标准。”李振邦耐心解释,“而是在‘人’的管理上,可能需要一些灵活和变通。比如,对于像所罗门那样有点小聪明、爱偷懒但确实有点用的人,能不能把他放在一个更需要动嘴而不是动手的岗位?对于大多数效率不高的普通学员,我们能不能加强监督,制定更清晰、更简单的任务量和奖惩制度?让他们明确知道,干得多、干得好,就能拿得更多?”
他看着两位老教授:“我们需要的是把项目推动下去,而不是培养完美的科学家。有时候,‘过得去’、‘能运转’,比‘最优解’更重要。这叫‘过得去主义’,在很多国际项目中,这是无奈的生存智慧。”
方稷和赵老沉默了。他们明白李振邦说的是实情,是他们在书斋和实验室里很少需要面对的、复杂而粗糙的现实。
“可是…”方稷还想挣扎。
“没有那么多可是了,方教授。”李振邦语气温和却坚定,“时间不等人,雨季就快过了。我们必须尽快让示范田动起来。下一批学员,只要没有原则性问题,基础体力还行,我们就尽量收,然后在工作中慢慢淘汰、慢慢培养。同时,我会加紧从国内协调更多短期支援的技术工人过来救急。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案了。”
最终,方稷和赵老艰难地妥协了。他们意识到,在异国他乡推动一项宏大事业,不仅要克服技术的难关,更要学会与不尽人意的现实共处,在坚持与妥协之间找到那条艰难的、却能带领项目前行的道路。纯粹的理想主义,在这里,需要披上一层现实的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