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
当父亲的,哪里能受得了自己宠大的女儿这般委屈。
“那奕王殿下就那么好?让你一个这么爱出门的人硬是在家中关了月余。”
姜离搅动着手中的手绢,嘟着小嘴委屈道:“女儿让爹爹担心了……”
姜舜笑道:“纨纨还知道心疼爹爹,爹只是不想你为一个男人这样伤害自己,你可懂?”
姜离乖顺地点点头,顺势倒在姜舜的肩头,带了些鼻音向自己的父亲撒着娇。
“爹爹啊,女儿还能找到一个像爹爹爱娘亲那样爱我的人吗?”
姜舜一边轻拍着姜离,一边大笑了几声说道:“怎么?若你真喜欢那奕王,爹爹给你绑来便是。”
“爹爹!”
“你看,你现在又伤心,爹给你绑来,你又恼怒。”
姜离腾的坐直身子,嗔怒地看着姜舜。
“好了好了,爹知道纨纨要强,可是,你要知道,万事自有缘法,该是你的,不论经历几个轮回都会回到你的身边。”
姜离点点头,她看向姜舜斑白的鬓发,有些难过。
心里不知哪根弦突然紧绷了一下,她听见自己颤抖着声音问道:
“可是爹爹,若是女儿因为任性胡闹害了姜家呢?”
“爹爹也会说自有缘法吗?”
“傻纨纨,”姜舜不知姜离为何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惊愕闪过之后,姜舜接着说:“若有一日,纨纨觉得是因为自己导致姜府落难,那也是我与你的几个哥哥未曾察觉奸人阴谋,纨纨这样一个柔弱女子什么都左右不了,爹不怪纨纨。”
姜舜伸手温柔摸着姜离的黑发,这是他一手养大的女儿,是亡妻留给他唯一的女儿。
“爹爹,不怪纨纨?”姜离只感觉眼眶子发热,她用尽全力从牙口里挤出破碎的一句疑问。
虽说近来,姜离的阴影逐渐破碎,往日之事再不像先前那般让她心惊害怕。
可对于家人,她终究是带了些不可磨灭的愧疚。
此时,姜离泪眼婆娑,她一脸的自责混着期待,在这样晦暗破碎的眼神里,她只看见姜舜身上闪着慈父的光辉,他温柔慈爱地笑着摇摇头。
“纨纨是我们的宝贝,就算有那么一天,爹也知晓,纨纨定然不是故意的。”
泪水滴滴落下,姜离垂下来头,不想被看见因而默默地哭泣。
姜舜仔细端详着姜离的脸庞,他用无比慈爱的话语说道:“爹爹只是担心,那样剩纨纨独自一人,你该有多委屈。”
姜离再也抑制不住这些憋了许多年的情感,温热的液体早已不受控制地滴答滴答落下,她抽泣着,再也无法说出一个字。
姜舜一把将她拉近怀中,就像小时候的那样。
“纨纨乖,不论发生什么,我们一家人总要在一起才好。”
姜离根本说不出话,她只能使劲地点点头。
天知道,她刚才试探性地说出那些话有多心惊胆战。
一边是她如同地狱般的噩梦。
一边是万分宠爱她的父亲。
缠绕多年的噩梦仿佛在姜舜说出这些话的瞬间悄然瓦解。
自此,姜离再也没有自卑自责,因为她知道,家人是她永远的后盾,她的后路,她的保护。
姜舜只当自己的宝贝女儿为情所困,心上人就要同别人大婚,她焉能不痛?
只是用力地抱紧了她,企图将她从失去意中人的泥沼中拽出来。
就算是姜舜为姜离解开了缠绕多年的噩梦,可是在看见那一对十分相配的贵重夫妻时,姜离的心还是被莫名地刺痛了。
奕王身着大红锦袍,面若冠玉,嘴角更是牵起了十分上扬的弧度,想必定是喜得佳人,内心不胜欣喜。
姜离垂下眼眸,坐在席间,华丽的鹅黄锦缎映入双眼,她便立时将白色的水袖横在夺目的鹅黄之上,敛去一身耀目,今日并非她的大喜之日,她原也不必如此耀眼。
她很是集中不了精神,就连身边倒酒的宫娥将她的衣衫打湿了都未曾注意到。
“郡主饶命!”
这宫娥并非存心,姜离无意责罚与她,便让她下去了。
那对璧人早已向陛下皇后行了礼,转而就要往群臣这边来,姜离心不在焉,不多一会儿,宁凌周二人已然来到姜舜面前。
“姜国相有礼,本王特携王妃前来,还望国相大人赏光饮下喜酒,以全父君与本王传喜布宴之心。”
熟悉的声音落在耳边,姜离下意识抬头看去,这样的场景,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那时候,他也是一身红色喜服,温柔似水,眼眸真诚热烈。
那样衷心求娶王妃的宁凌周,与今天近在眼前的他重合。
只不过,身边的奕王妃,却不是姜离了。
姜舜笑着饮尽杯中酒,带着长辈惯有的笑容对着宁凌周礼貌一笑,将手中空杯对外展示给他看,不言。
其实凭借姜舜对宁凌周此前的印象,此时他是该多说一句。
这可是宁凌周的大婚之日,是这一生最重要的日子,哪怕是作为同朝为官的老臣,他也理当说句祝福之言。
此前,宁凌周多次救姜离于危难之中,此为恩,他与灵瀚已决意站在奕王这边,此为义。
恩义皆在,可是对于曾经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姜舜来说,现在没有什么能够比他的宝贝女儿更重要。
姜离为了宁凌周闭门不出多日,姜舜心里原就憋了一把火,现在他还眉眼温和地与宁凌周笑着对饮,这已经是他认为他做的最大让步了。
可是宁凌周却并不想就这样离去,在看见姜离身影的那刻,他的眉心不自觉地跳动了几瞬。
不是说,她一直称病不出,不会出席的吗?
虽是这样想,可是在看到她身影的时候,宁凌周便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了,他疾步而来,终于敬到了姜家这里,怎会轻易地离去?
“安昭郡主玉体可安好?”
男子的声音一向地好听,还是记忆里那样利落地不加一丝感情。
姜离本以为自己可以置身事外,再不起任何一丝波澜。
可是在听见这声音的那刻,她几乎是同一时间顺着声音抬头去看了,于是意料之内的,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好奇怪,明明之前也并非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想来,当日对于秦胥疯狂的追求,在他带回苏婉婉那时,她也并非是现下这样的感觉。
那时,她暴怒,闹了不止一次两次,可是秦胥与苏婉婉整日相携进出,这样的刺激,她也只是生气。
现在,仅是看到宁凌周与其他女子站在一起,姜离内心却是想要逃避的。
是的,她真想有多远走多远。
方才他们站得远,姜离有意远离,并未看到奕王妃的面容。
李砚书。
说起来,她也是京中独一无二之人,李尚书一族书香门第,世代传承,想来,在这儿女教养之上可是比姜家好多了。
毕竟,李砚书在京中是出了名的温柔娴静,大气温婉。
是众多世家书香门第之女的表率。
在京中的名声可比她这个混世魔王好多了。
奕王殿下配书香世家尚书嫡女。
般配得很。
不合时宜的,姜离又想起在孤月城青石上她与宁凌周一起晒过的午后阳光;
在金国边陲,他们在月台之上饮过的异域美酒;
在沙漠里,一同经历过的生死瞬间;
在溯世墟林,他们一同出生入死;
在要命的幻象里,他们曾红衣加身,祭拜天地,昭告天下,她是奕王妃……
宁凌周的脸又落在眼中,这张脸现在看来,真的比秦胥不知好上多少倍,没有算计,没有阴险,只有坚毅。
这是被战场血腥磨砺出来的,不论如何装都装不出来的钢铁般的坚毅与永不言弃的力量。
这样一个优秀的男子,可惜,她姜离这一生是无法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