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撕开了自己破烂的道袍,然后是胸膛的皮肉。
他竟从自己的胸腔里,生生拽出了一块肋骨!
那块肋骨上,密密麻麻地刻满了无数细小的划痕,像是某种天书,又像是某种预言。
“拿去……”他将肋骨扔向林阎,眼中最后一丝光芒熄灭了,“那是……我看见的……结局。”
老癫道,死了。
林阎接住那块尚带着体温的肋骨,心中的悲痛与惊骇交织。
他没有时间多想,立刻将自己的巫血滴在肋骨上。
鲜血渗入那些划痕,整块骨头瞬间亮起,一道道影像如同潮水般涌入林阎的脑海。
在虚幻的影像中,他看到了自己。
他独自一人,走进了那座传说中的无钟庙。
庙宇空旷,正中只有一个巨大的算盘。
他坐了下来,成为了新的“数守者”。
影像飞速流转,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拨动着算盘珠,将那三百七十二人的命债,以及古往今来所有错乱的因果,一笔一笔,全数归于自己一身。
万债归心,永世不得解脱。
这,就是驼爷的最后一单生意,也是老癫道看到的结局——让他去顶替那个“数守者”,成为新的囚徒。
然而,就在影像即将结束的最后一刻,画面出现了异变。
一个模糊的、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数外之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无钟庙里。
那道影子走到庙里那口无形无质的“钟”底,将一枚完整的“无名印”,轻轻地贴了上去。
嗡——
钟,裂了。数,崩了。
林阎浑身一震,猛地从幻象中挣脱出来,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他懂了!
老癫道留给他的不是一个必死的结局,而是一个破局的提示!
关键,从来都不是谁来签收这笔债!
而是让“签收”这件事,本身就变得毫无意义!
“不是谁来签收……”林阎大声吼道,像是在对天地宣告,“是让‘签收’这件事,本身失效!”
话音未落,他高高举起那块肋骨,然后用尽全力,将它狠狠砸入脚下的沙地!
肋骨碎裂,化作齑粉,与沙土融为一体。
林阎则以指为笔,以血为墨,以整片大地为纸,疯狂地书写着最后一封契约。
他写的不是名字,不是承诺,而是一种规则,一种宣告。
“此债无主,此命无签,此终——无钟可响!”
当最后一笔落下,契约形成的刹那,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风停了,沙静了,空中那张由灰烬组成的催命符,连同那三行血字,一起悄然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天地间,一片死寂。
三更的梆子声,终究没有在这片沙海响起。
遥远的村落里,那三百七十二个本该暴毙的人,安然无恙地度过了这个生死难关。
墨三姑呆呆地望着沙地上那几行渐渐被风抚平的血字,许久,才轻声说了一句:“我头一回……觉得死,比活干净。”
驼爷沉默地将那头老骆驼牵引过来,翻身上去,对着林阎点了点头:“我该去送最后一程了。不过这一次,是送它回家。”
苏半语收起了她所有的骨头,潇洒地将骨袋往肩上一甩,脸上又恢复了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反正我也不在三界五行之数里,就当是陪你们出来走了个过场。好玩,好玩。”
林阎站在沙丘之巅,遥望着远方地平线上那个模糊的庙宇轮廓,那是无钟庙的方向。
他低声自语,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我不是来当什么命主的……我是来,关店的。”
话音刚落,他脚边的沙地微微拱起,第二十四根信芽,破土而出。
这根信芽与之前的截然不同,它的叶脉上空无一字,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但在叶片的正中央,却有一道漆黑的裂痕,从顶端一直延伸到底部,深邃得仿佛不是一道裂痕,而是一道刚刚被强行撕开的缝隙,不知通往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