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新命令(2 / 2)

“她们...”西陵淳环顾府邸中几十位药人,这放在任何氏族,都是家族最珍贵的至宝,可西陵淳看着如花似玉的少女却觉得有些心里不适,“还有机会恢复吗?”

“几乎不可能。”一直少言寡语的涂山璟,抬眸瞅了一眼少女,“他们的血液、骨髓乃至呼吸,都已与药毒形成共生,为保持药性的纯粹与稳定,其经脉、气海等修行根基或被封锁,或被永久性损毁,彻底丧失了通过修炼等方法重铸根基的可能。”

“就算身体恢复获得自由也无处可去,他们情感缺乏,无法融入世间。”

即便外表恢复正常,其作为药材的过往,可能会遗留异于常人的身体特征,如药香、异色瞳孔、特定疤痕,都使其成为永恒的异类。

这种烙印会招致恐惧、歧视与剥削。

“从内到外,要求一个药人恢复正常,无异于要求一杯清水重新变回茶叶与泉水。”

“朝瑶将他们安置在此,这座府邸隔绝世间的恶意与贪婪,也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涂山璟端起茶盅,眼底藏着一丝无法彻底掩饰的疲倦。

“几乎没有可能?”防风邶轻轻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目光终于从花环上移开,落在涂山璟难掩倦怠的脸上。

“本来是没有。”防风邶的声音慵懒依旧,却像淬了冰,“不过现在有了。”

他指尖一弹,娇嫩的凌霄花轻飘飘地飞出,不偏不倚,正落在那药人少女的肩头。“她的主人,已经为她铺好了另一条路。”

“一条...不需要恢复的路。”

涂山篌眼中疑惑,语气沉稳:“何解?”

“清水变不回茶叶,但可以滋养新的草木。”防风邶的视线缓慢扫过涂山璟,最终定格在西陵淳脸上。“这世间最大的绝望,就是给你希望,又让你亲手掐灭它。”

他唇角的笑意加深,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几乎不可能,是因为你只看见了杯中的清水,却看不见整个茶山。”

防风邶站起身,拿着那个刚编好的花环,步履悠闲地走向那少女。“涂山二公子,你精于计算,可曾算过一种可能,让她成为培育新茶的人,而非变回清水。”

陵淳眼底的狂热再次被点燃:“你的意思是,她可以...成为药师?”

“她本就是药。”防风邶在少女面前停下,微微俯身,“命令可以覆盖命令。”他凝视着少女那双空洞的眼眸,声音低沉而清晰:“我命令你——从今日起,学习成为掌控药,而非被药掌控的人。”

少女依旧静立,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忘了说,”防风邶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回眸看向涂山璟,垂眸刹那带着赤裸裸的嘲弄,“这个新的命令,是朝瑶亲手写的,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如何在毁灭中寻找新生。怎么,她没告诉你?”

他满意地看着涂山璟眼中一闪而过的愕然。

防风邶的话语,如同投波澜的湖水,激起了涂山璟心湖中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

原来,斩断枷锁并非唯一的解脱之道。

当那具琉璃般易碎的躯壳被定义为“药材”时,他们的痛苦与麻木,在旁观者眼中便成了理所应当。这与氏族看待那些“影子”的方式,何其相似!

那他们呢?他与小夭……彼此之间那看似牢不可破的、由责任与过往筑成的高墙,是否也存在着另一条路?一条不需要他卸下族长之位,也不需要她放弃王姬身份与医馆事业的路?

这个念头一生出,便如同一道强光,刺破了涂山璟心中经年不散的迷雾。他一直在苦苦哀求一个“两全之法”,却从未想过,真正的两全,或许根本不存在于现有的规则之内,它需要被创造出来。

他曾经以为,自己这副残破的身心,连同家族这座沉重的牢笼,只会玷污了小夭的赤诚。他不断将自己放逐,以维系一种近乎自虐的“清白”。

可原来,这本身就是一个谬说。

真正的强大,或许从来不是因为没有弱点,而是因为看清并接纳了自己的全部,包括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与无法推卸的责任。

他背负着对兄长的愧疚,对家族的义务,这些他视之为枷锁、为阻碍的东西,在更高阶的智慧面前,竟然是可以被重塑的?一直以来,困住他的,何尝不是他自己画地为牢?

那药人少女尚有“新命令”作为转机,而他呢?他自己为自己写下的“命令”是什么?

是“我必须偿还”?

是“我不配拥有”?

涂山璟猛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向整个世界乞求一个两全其美的答案,却唯独忘了,他自己就是执笔之人,拥有为自己、也为他与小夭的共同未来,写下全新篇章的权力。

“我命令你......”他在心中,对着那个被阴影笼罩了太久的自己,一字一句地,重新写下:

“背负这一切,走向她。”

“与她一同,重新定义这一切。”

这个全新的“命令”,瞬间冲刷掉了长久以来盘踞在他心头的无力感。他抬起头,目光再次扫过兄长涂山篌。兄长的眼中不再是纯粹的恨意与毁灭欲,而是某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像是豁然,又像是探寻。他忽然明白了朝瑶那番话的真正含义。

“命由己作,福自己求。”

这八个字,此刻终于穿透了所有迷障,清晰地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承认生命之重的同时,依然能轻盈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