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炼器?”一炉既毕,杨云天终于抬起头,目光投向不知何时已悄悄踱进屋内,正乖巧坐在不远处蒲团上的阿斐。
“会…会一点点。”阿斐脸上掠过一丝赧然,小声答道,“在这里,炼器是每个族人都必须修习的功课,若是直言不会,会被人笑话的。
而且…方家每月都有考绩,只是阿斐愚钝,每次都只能拿到中下的评等。”
“过来试试。”杨云天起身,让出主位,示意她上前,话语中带着几分考校的意味。
阿斐依言走近,伸手摸了摸尚有余温的药尊鼎壁,却摇了摇头:“前辈这个鼎太大了,我用着不惯…能用我自己的么?”
得到杨云天的首肯后,她这才从储物袋中召出一座小巧古朴的铜炉。
那铜炉迎风见长,落在地上时,仍比一旁的药尊鼎小了近半。
“这是阿爷离开前留给我的,”她轻轻抚过炉身上斑驳的纹路,语气里带着珍重,“为了换这个炉子,阿爷那趟镖走得特别远,吃了好多苦。”
准备停当,她仰起脸问道:“前辈,有指定要炼的器物吗?”
杨云天摇了摇头:“炼你最拿手的便是。”
“前辈您真好!”阿斐顿时眉眼一弯,松了口气般说道,“族里那位考功长老每次都让我炼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害得我手忙脚乱,总是出错……”
阿斐屏息凝神,掌心缓缓聚起一簇微弱却稳定的火苗,小心翼翼地烘烤着铜炉,待炉壁均匀受热后,才开始一件件地从储物袋中取出矿石材料,投入炉中。
杨云天方一看见她取出的材料,眉头便不自觉地蹙紧。
那些矿石无一例外,皆泛着幽幽的寒光,竟是清一色的阴性灵材。
如此选材,无异于自设障碍——这类材料性属极阴,若不经预先提纯炼化,祛除杂质、调和其性,直接遭遇阳火猛炼,极易因阴阳冲突而导致灵力紊荡,不仅极大增加炼制难度,更会严重损及成品的最终品质。
阿斐偷眼瞧见杨云天的神色,便知他已看出了关窍,不由得吐了吐舌头,小声解释道:“前辈,阿斐知道这样会糟蹋材料…可是,阿斐想炼一柄真正的寒属性飞剑,寻常的阳属性材料根本炼不出那种精髓,只能用这些阴性的…”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和倔强:“只是…那些预先处理材料、调和阴阳的法子,我还没学会,只能硬着头皮这样炼了。”
说到这里,她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灵动的光,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不过,我觉得问题或许不全在方法上!这阳火本身就不对劲,若是…若是有一种寒火,或者阴属性的火焰来代替它,说不定炼出来的东西,就完全不一样了!”
阿斐这一句无心之语,却如一道惊雷,劈入杨云天的心湖,激起滔天巨浪,令他陷入了深沉的思索之中。
他自诩炼器之道已登堂入室,身负精纯火属功法,更自有一番独到见解。
当年,他因本命异火“蚀灵之焰”特性霸道,蚀损灵材本源,不堪用于精密的炼丹炼器,故而费尽心力,寻来了更为中正平和、兼具毁灭与创生之能的“天罚雷火”。
自此之后,无论是炼器还是炼丹,他的思路始终是如何让万千材料,去适应、去契合这团至阳至刚的火焰。
譬如处理阴属性材料,他需耗费大量心神,预先以秘法调和其性,祛除阴煞,只为让它们能在阳火的灼烧下勉强融合,不至因阴阳冲突而品质大跌。
他所有的努力,都围绕着“驯服材料,适应火焰”这一核心。
得到“天罚雷火”这等顶级阳火后,他便再未质疑过火焰本身是否存在问题。
在他,乃至绝大多数炼器师的认知里,炼器之火,天生便该是如此炽烈阳刚。
今日阿斐这稚嫩却直指本质的一句话,宛如醍醐灌顶,瞬间打破了他思维的桎梏!
既然大道分阴阳,万物有正反,有至阳之火,为何不能有至阴之焰?
那些让他处理起来倍感棘手、总会折损部分灵性的阴性宝材,若是以同源的阴火来炼制,非但不是歧路,反而可能才是回归本源的正道!
阴阳相合,而非以阳克阴,这其中的差别,或许正是通往另一个炼器至高境界的门径!
就在杨云天沉浸于“阴火炼器”这一颠覆性构想是否可行之际,阿斐那边的炼制已悄然结束。
她捧着一柄勉强成型的短剑,剑身泛着不匀的灰白光泽,丝丝寒气逸散不定,更像是勉强黏合在一起的矿石疙瘩,而非一柄法器。
杨云天接过来,神识细细扫过,沉吟半晌,不得不承认,当初那位长老给她“中下”的评等,非但不是刻意刁难,恐怕已是顾全她颜面的宽容之举。
这柄“寒剑”的品质,着实难以入眼,可谓一塌糊涂。
然而,杨云天在方才的观察中,却敏锐地捕捉到了更深层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