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是不是忘了,今非昔比的,不只是恒王和长平郡主,还有主子他自身的处境啊。
这么久以来,陛下不见半分起复主子的意思。更连禁军中那些主子亲手提拔的副统领,也都让陛下寻了由头一一剪除,尽数换上了新面孔。
朝堂之上皆是人精,最识时务。
如今主子失势,如风吹草低,那些人表面的敬畏之心一落千丈,主子的话,自然也一日不如一日管用了。
否则,那些眼线何以能如此轻易地撬开官员富商之口,将主子的身份泄露出去?
他,更担忧的是,这些人眼见追随主子已无利可图,恐怕会动心思,让眼线反口咬死主子。
一旦如此,昔日勾当便石沉大海,他们照样是清清白白的忠君良臣,爱国义商。
宴大统领听出护卫的弦外之音,心头一阵无名火起,厉声道:“安插不进人手,难道还找不到机会暗杀了恒王与长平郡主?”
“他们胆敢火烧三禾书铺,这般明目张胆地挑衅我宴家,我宴家岂能不作回击!”
护卫神经一紧,深知此地不宜久留,当即垂首恭声道:“属下领命。”
随即利落起身,退了出去。
站在廊檐下,护卫望着沉沉的夜色被天边泛起的一抹鱼肚白渐渐晕染、透亮,不由得幽幽叹了口气。
不知为何,他竟觉得,主子的前路便如眼前这片正被晨光寸寸驱散的夜幕。
天,就要亮了。
而主子,也该如这残夜一般……悄然消逝了。
不……
万不能这般想,太不吉利。
主子若不得善终,他又岂能独善其身?
他得盼着主子夙愿得偿,权倾天下。
唯有如此,他方能鸡犬升天,得享荣华。
“呵。”
一声冷嗤自厢房处传来。
护卫下意识抬眼望去。
只见宴嫣正闲闲地倚在廊柱旁,双臂环抱,头顶的八角灯笼在她身侧投下昏黄的光晕。
她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地瞧着他,那眼神仿佛早已将他方才的心思看穿。
“嫣姑娘。”
护卫忙垂下头,动作略显仓促地抱拳行礼,试图借此掩饰方才被撞破的心虚。
宴嫣轻笑一声,意味深长道:“人都说路漫漫其修远,夜漫漫长无尽……可这世上,何曾真有走不到头的路,等不来天光的夜呢?”
“你说,是也不是?”
宴嫣唇边笑意未减,继续道:“毕竟,即便是再浓稠如墨的夜,只要掌一盏灯,总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
“端看有人是愿走这灯下安稳路,还是偏要深一脚浅一脚,去趟那前途未卜的浑水。”
“谁知那黑暗里埋着的,是荆棘、是尸骨,还是万丈深渊呢?”
护卫只觉得一股寒意自脊椎窜起,头皮阵阵发麻。
从前府里那个柔柔弱弱、在人前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嫣姑娘,何时竟有了这般清冽凛然、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神?
又是在何时,学会了用这般意有所指,却又蛊惑人心的话语?
人心所向,无非是康庄大道与锦绣前程。荆棘丛生之路已是避之不及,那万丈深渊,更是无人会纵身往下跳的。
“属下……听不懂嫣姑娘在说什么。”护卫垂下眼帘,含糊其辞。
宴嫣却并不在意,只侧首示意身后的婢女。
婢女会意,提着一盏灯笼缓步上前,递到护卫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