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不敢真交上去吧?”贾东旭抬起头,试图给自己找点底气,声音却虚得发飘,“他和姓秦的小贱人......不是也......也不清不楚的吗?他敢交,我就去告他们乱搞男女关系,看谁怕谁!”
可说到后面,他自己先泄了气。他也隐约打听到了,李天佑和秦淮如的关系,在明面上似乎......是合法的,至于私底下有没有别的,没有捉奸在床,谁能说得清?这年头,这种男女问题,没铁证,闹起来,吃亏的还不一定是谁。
贾张氏看着儿子这副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的怂包模样,心里又是恨铁不成钢,又是涌起一股孤注一掷的狠厉。她在狭小、闷热的屋子里像困兽一样踱了两圈,地上的尘土被她的布鞋带起,在从窗户纸透进来的昏黄光柱中飞舞。
突然,她猛地停下脚步,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豁出去的凶光,压低了嗓门,那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一样:
“不行,不能再这么干等着了,坐以待毙,就是等死!”
她几步凑到贾东旭跟前,几乎贴着他的耳朵,带着一股浓重的蒜味和决绝:“东旭,听妈的,伤好了七七八八就别在家里装死了,收拾收拾,跟妈出趟远门。”
贾东旭茫然地抬起头,一脸不解:“妈,这大热天的,去哪儿啊?我这胳膊......还有点不得劲呢......”他下意识地又想缩回去,露出惯常的畏缩神情。他现在对出门有种莫名的恐惧,生怕在哪个街角就撞上李天佑或者他手下的人。
“脸皮没破相就成,胳膊?死不了人。”贾张氏斩钉截铁,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去秦家村,找秦淮如她爹妈提亲去。”
“现在就去秦家村提亲?!”贾东旭的眼睛像通了电的灯泡,一下子亮了,刚才那副萎靡不振的样子瞬间被一股扭曲的兴奋取代,“可......可秦淮如自个儿不乐意啊!还有李天佑那边......”
“她不乐意?哪儿轮得到她一个小辈蹄子说乐意不乐意?!”贾张氏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算计和势在必得的狞笑,干瘪的嘴角扭曲着,“老话说的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乡下,老子娘点头了,她就是哭死也得认。等把这门亲事坐实了,白纸黑字定了下来,我就不信她个小贱人还能翻了天。到时候,她的人,她的东西,还不都得乖乖跟着你走?!李天佑?哼,到时候咱们是明媒正娶,他再蹦跶,就是破坏别人家庭,看谁站得住脚。”
这一番话,如同给贾东旭打了一剂强心针,又像在他心里点着了一把邪火。他仿佛已经看到秦淮如穿着大红嫁衣,低着头,委委屈屈地跟在他身后叫他“东旭哥”的模样;仿佛已经住进了那间整洁敞亮的四合院,享受着城里人的体面生活;仿佛已经将李天佑狠狠地踩在了脚下。
他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妈!您真是诸葛亮再世,这主意太绝了,高,实在是高!咱这就去,马上就去!”
母子俩被这疯狂的念头刺激得热血沸腾,说干就干。贾张氏立刻翻箱倒柜,把藏在炕席底下、墙缝里的毛票、分币都搜刮了出来,凑了不到五块钱。她又从唯一的破木箱最底层,翻出一块洗得发白、还打着补丁的旧蓝布包袱皮。揣着这点家当,她急匆匆赶到街口的供销社。
店里吊着的旧风扇有气无力地转着,售货员穿着白围裙,正趴在玻璃柜台上打盹。贾张氏眯着三角眼,在货架前逡巡了半天,最后指着角落里那包看起来油亮亮、包装纸却有些发暗的桃酥:“同志,称二斤这个。”又指着货架上那卷颜色最为鲜亮扎眼、但质地粗糙、一看就是廉价货的红色印花布,“那个布,给我扯五尺。”
这两样东西,看着体面,能唬住乡下人,实际上却没花几个钱。贾张氏精打细算,把“钱要花在刀刃上”发挥到了极致。
回到家,她逼着贾东旭脱下汗津津的背心,换上那套唯一像点样子的、洗得发白、袖口和领子都磨破了边的蓝色工装。贾张氏就着昏暗的灯光,用粗针脚把破口的地方勉强缝补好,又找出那个沉重的老式烙铁,在煤炉子上烧热了,小心翼翼地把工装熨烫得平平整整,尽管布料陈旧,但看起来确实精神了不少。
“穿上这个,就像个城里正经八百的工人老爷了。”贾张氏一边给贾东旭拉扯着衣角,一边唾沫横飞地叮嘱,“到了秦家村,你给我记住了,少说话,多听多看,脸上带点笑,显得憨厚点,妈让你开口你再开口,别跟个没把门的葫芦似的,啥都往外秃噜,坏了老娘的大事,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贾东旭此刻正沉浸在即将“人财两得”的美梦里,对着家里那块模糊不清的破镜子左照右照,觉得自个儿这派头,确实像个端铁饭碗的“工人老大哥”,不由得挺直了腰板,连连保证:“妈,您放心,我都听您的,保证把事儿办得漂漂亮亮的。”
贾张氏母子俩把昨天买来的两斤桃酥和那块红布用蓝包袱皮仔细包好,贾张氏还特意打了个复杂且漂亮的结,拎在手里,那小心翼翼的姿态,不像是拎着点寒酸的礼物,倒像是捧着什么传世的稀世珍宝,仿佛这里面装的不是点心花布,而是他们母子未来全部的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