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再忙也得吃饭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你看你,这才多久没见,脸都瘦了一圈,眼下还有黑眼圈,肯定又是熬夜了。走吧,我开车来的,就在外面的树荫下停着,现在过去,二十分钟就能到餐厅,咱们吃快点,保证不耽误你开会,行不行?”
田丹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眼神里闪过一丝厌烦,她最反感宋清河这样,总把“为你好”挂在嘴边,实则根本不尊重她的想法,还总爱用“开车”“托朋友订位”这种事来彰显自己的能力。
可她似乎有所顾忌,没有直接反驳,只是语气更淡了,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坚决:“真的不了,清河。我跟天佑同志的事还没说完,而且会议材料还在我包里,得提前回去准备。你先去吃吧,不用等我。”
宋清河见田丹态度这么坚决,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难堪。他家里又有点背景,自身也算年轻有为,平时不管是同事还是朋友,都对他捧着让着,还从没被人这么直接地拒绝过,尤其是在李天佑这样一个“满身油污的工人”面前,这让他觉得很没面子。
但他也没敢再坚持,怕真把田丹惹恼了,只是耸了耸肩,故作大度地笑了笑,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行吧行吧,真是个十足的工作狂同志,我说服不了你。那晚上呢?晚上总该有空了吧?我爸昨天还跟我念叨你呢,说好久没跟你聊过了,让你今晚来家里吃饭,他新得了一点杭州龙井,说是明前的头采茶,特别珍贵,想让你尝尝。”
“晚上我也不一定有空,得看会议开到几点,再说吧。”田丹依旧不置可否,语气里的疏离感更重了,甚至连看都没看宋清河一眼。
宋清河这才像是勉强满意了,知道再纠缠下去也没意义。他又转向李天佑,脸上重新挂起那种公式化的笑容,可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反而带着几分施舍般的傲慢。
“李天佑同志是吧?听丹丹提起过你,烈士后代,能在工厂里踏实干活,不错,很有前途嘛。年轻人肯吃苦是好事,以后要是遇到什么困难,比如家里需要帮忙,或者工作上想调个轻松点的岗位,都可以跟我说一声。我在商务部认识不少人,钢厂这边也有朋友,能帮的我肯定帮。”
这话听起来像是关心,可配上他那轻飘飘的语气、上下打量的审视目光,还有那种“我帮你是给你面子”的姿态,怎么听都像是在施舍,仿佛李天佑是个需要他接济的可怜人。李天佑心里顿时像堵了一块石头。
他在部队里见惯了生死与共、不分高低的战友,在工厂里打交道的也都是直来直去、靠手艺吃饭的工友,最看不惯的就是宋清河这种仗着家世背景就自视甚高的人,更反感这种把“帮助”当炫耀的做派。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宋清河从骨子里就觉得,自己这个满手油污的工人,比他低一等。
但碍于田丹的面子,李天佑还是强压下了心里的不快,只是淡淡地回了句:“谢谢宋同志的好意。我在厂里工作得挺好,师傅和工友们都很照顾我,家里也没什么困难,就不麻烦你了。”
宋清河似乎也没指望李天佑真会接受他的“帮助”,只是做个样子罢了。他又跟田丹叮嘱了几句“开完会记得吃点东西”“别太累了,身体要紧”之类的话,语气里的亲昵与对李天佑的敷衍形成了鲜明对比;然后才转身,迈着潇洒的步子离开了车间。
他走得很慢,像是在刻意展示自己的姿态,锃亮的皮鞋踩在满是油污的水泥地上,发出“噔噔噔”的清脆响声,与车间里的敲打声、机器轰鸣声格格不入,也与李天佑、工友们沾满灰尘的胶鞋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等宋清河那锃亮的皮鞋声彻底消失在车间门外,原本因他到来而略显紧绷的气氛,并未立刻缓和,反而陷入了一阵沉默。阳光透过车间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机油的味道似乎更浓了些。
田丹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她抬手揉了揉眉心,原本挺直的脊背也微微垮了些,像是卸下了一层伪装。
李天佑站在一旁,看着田丹这副模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田丹姐,这位宋同志......是你对象?”刚才宋清河亲昵地叫着“丹丹”,还提到“我爸让你来家里吃饭”,那熟稔的语气和亲近的姿态,让他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只是不太确定,想亲口问清楚。
田丹听到这个问题,身体微微顿了一下,随即没有否认,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是我父亲介绍的。他父亲是商务部的一位老领导,以前和我父亲一起共过事,两家算是世交,长辈们觉得合适,就提了这事儿。”
李天佑“哦”了一声,没再多问,但心里却为田丹感到有些憋屈。他虽然和田丹接触的次数不算特别多,但每次相处,都能感受到田丹身上那种对工作的执着、对真相的坚守,她是个有理想、有追求、内心坚韧强大的女性。
在李天佑看来,田丹这样的人,应该配得上一个真正理解她、尊重她、能与她并肩而立的伴侣。那个人会懂她为追查案件付出的辛苦,会支持她的工作,而不是像宋清河这样,看似家境优越、仪表堂堂,实则浮躁浅薄,浑身带着浓厚的官僚子弟习气,把“开小车”“订高级餐厅”当作炫耀的资本,连基本的尊重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