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动摇(1 / 2)

“唉,各有各的难处......”贾张氏假意谦虚了一句,但语气里的得意却掩藏不住,“城里开销也大,样样要钱。不过嘛,好歹饿不着冻不着。”她故意掀开篮子一角,露出里面花花绿绿的糖纸和雪白的馒头。

那几个农民的眼睛立刻直了,盯着那糖和馒头,喉结上下滚动着,看得贾张氏心里更是鄙夷又得意。她像施舍般,拿出一颗糖,递给旁边一个眼巴巴看着她的脏兮兮的小男孩:“喏,拿着甜甜嘴儿。”

那孩子怯生生地不敢接,孩子的母亲连忙道谢,催促孩子接过,孩子把糖紧紧攥在手里,像得了什么宝贝。贾张氏享受着这种居高临下的施舍感,仿佛自己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城里太太。

休息完毕,重新上路。越靠近秦家村,道路越发崎岖,村庄也显得越发破败。贾张氏心里对秦淮如的“乡下出身”更加看低了几分。“哼,果然是穷山恶水出......嗯,好歹养出个能读书的闺女。”她勉强把“刁民”二字咽了回去,毕竟那闺女现在在她眼里是“摇钱树”。

终于,在日头升到头顶,晒得人头晕眼花之时,骡车停在了一个看起来比沿途村庄更加凋敝的村口。几棵歪脖子老槐树下,散落着几十户低矮的茅草房和土坯房,村路上污水横流,鸡鸭鹅狗满地跑,空气中弥漫着牲畜粪便和柴火烟混合的气味。

“老嫂子,秦家村到了。”车夫说道,“您说的那户人家在哪?”

贾张氏跳下车,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深吸一口气,摆出城里亲戚的派头,心里盘算着待会儿见了秦淮如那“穷酸”爹娘,该如何既显得客气,又能牢牢拿捏住对方。她看着眼前这片破败的景象,再想想南门大街那气派的四合院,以及儿子即将到手的“干部老婆”,一种混合着贪婪、傲慢和志在必得的情绪,在她那狭隘的胸膛里剧烈地膨胀起来。

她浑然不觉,自己这副嘴脸,在真正明眼人看来,是何等的可笑与可悲。她迈开步子,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村里走去,仿佛不是去探亲,而是去接收一片早已臣服于她的领地。

贾张氏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秦家村坑洼不平的土路上,七月的日头毒辣辣地炙烤着大地,黄土路面被晒得发烫,热气蒸腾起来,扭曲了远处的景物。她那双不算结实的布鞋早已沾满了泥浆和尘土,每走一步都觉得沉重。

刚从京城出来时那股子建立在错误信息和虚荣心之上的虚火,被这破败村庄的景象和难耐的暑气一点点浇熄,心里头开始七上八下,志忑不安起来。

村子比她想得更穷。放眼望去,大多是低矮歪斜的茅草房,墙壁是黄泥糊的,裂着大口子,好些屋顶上的茅草都稀疏发黑,仿佛一阵急雨就能漏成筛子。间或有一些土坯房,看起来结实些,但也同样简陋。

空气里混杂着牲畜粪便、腐烂秸秆和土腥味,熏得她直用手帕捂鼻子。村路上偶尔有光屁股的孩子追逐打闹,看到她这个穿着“体面”的陌生老太太,都好奇地停下脚步,远远打量着。

她按捺住心里的嫌弃和越来越强的不确定感,向一个在村口老槐树下抽旱烟的老汉打听“秦淮如”家。那老汉抬起浑浊的眼睛,打量了她一番,用烟杆指了指村子东头:“秦木根家的大闺女呀,喏,往东走,看到有棵大榆树,树下那院子就是。好找,他们家房子显眼。”

“显眼?”贾张氏心里嘀咕着,顺着方向走去。越往东,房屋似乎越发稀疏破败。她实在难以将“大学生家庭”与这片贫困联系起来。

然而,当她拐过最后一个弯,看到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榆树,以及树下的院落时,她的脚步像被钉住了一样,猛地停了下来,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微张,几乎能塞进一个鸡蛋。

那果然是一个“显眼”的院子!

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常见的低矮茅草屋,而是三间齐整整、结结实实的青砖瓦房!砖块是那种老式的青砖,虽然颜色深浅不一,明显是分批次修补或建造的,但砌得横平竖直,灰缝勾得一丝不苟。屋顶盖着厚实的灰色小瓦,在烈日下泛着沉稳的光泽。这砖瓦房的气势,立刻将周围所有的茅草房和土坯房都比了下去。

院子是用半人高的土坯墙基加上整齐的竹篱笆围起来的,虽然不如青砖院墙气派,却别有一番田园野趣,也显得不那么扎眼,与村落环境融合得恰到好处。院门是两扇厚重的旧木门,虚掩着,能看见里面宽敞的院坝打扫得干干净净。

更让贾张氏心惊的是,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就在这院子旁边不远,竟然还有一处看起来更新、同样也是三间的砖瓦房已经拔地而起,主体结构完全好了,屋顶的瓦也铺得差不多了,只是门窗还没安装,显然是为谁准备的新房。

这......这怎么可能?贾张氏心里咯噔一下,像是被重锤砸中。她预想中的“一贫如洗”、“破落户”景象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远超她预期的、实实在在的殷实感。她那套建立在错误信息上的优越感,瞬间土崩瓦解,心虚和慌乱像毒蛇一样缠上了心头。

她强自镇定,踮起脚尖,透过篱笆缝隙朝院里张望。院子很大,靠近院门的地方是一小片精心打理的菜畦,茄子紫、豆角绿、黄瓜嫩,长势喜人。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身材干瘦、皮肤黝黑的男人,正拄着一副磨得发亮的木制双拐,站在院子中央。

他一条裤管空荡荡地挽着,明显是条瘸腿。男人神态安详,正用一只健全的手,从一个旧木盆里抓出拌好的谷糠和野菜碎,不急不缓地撒给十几只争相啄食的芦花鸡。那些鸡只只精神,羽毛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