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试探(2 / 2)

白寡妇手里的秤杆“啪”地掉在地上,眼睛瞪得溜圆,脸瞬间涨得通红:“你胡说啥?我男人是正经矿工!勤劳本分!矿难是天灾!不是你能随便编排的!”她抓起墙角的扫帚就打,泼辣劲儿上来了,把收废品的追得满院子跑,嘴里还不停骂着:“再敢编排我男人,我撕烂你的嘴!让你胡说八道!”

何大清站在伙房门口看着,心里的疑云渐渐散了。要是白寡妇真认识易中海,听见“京城”“矿难”这些字眼绝不会是这反应,那股子护着男人名声的泼辣劲儿,眼里的愤怒和委屈,装是装不出来的。他摸了摸怀里的信纸,徐慧真说得对,易中海这潭水太深,藏的猫腻太多,连他都差点看走了眼,错怪了好人。

傍晚收工时,白寡妇把缝好的棉裤递给他,裤脚还细心地绣了朵小梅花,看着就暖和。“看你最近干活冻得直哆嗦,我给你加了层棉花,穿着暖和。”白寡妇的声音柔和了不少。

何大清接过棉裤,指尖触到温热的布面,心里有些愧疚,突然说:“前阵子对不住,我……我瞎琢磨了些事,委屈你了。”

白寡妇“嗤”地笑了,露出两排整齐的牙,眼角的细纹也舒展开了:“我知道你心里有事,从京城来这儿,肯定不适应。放心,我白桂香不是那起子龌龊人,你男人在外头挣钱养家,我寡妇人家守着俩娃,清清白白过日子,没啥见不得人的。”她转身往灶房走,背影在夕阳里拉得老长,“饭在锅里热着,有啥坎儿,吃饱了再说,身子是本钱。”

何大清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敞亮了些。他掏出徐慧真的信,在灶火上烤了烤,被捏皱的信纸渐渐舒展。虽然还得等,还得忍着,但至少排除了一个隐患,不用再疑神疑鬼。他往灶膛里添了块煤,火苗“腾”地蹿起来,舔着锅底,映得信上“等我消息”四个字暖融融的。

总有一天,他要带着真相回京城,让易中海那老东西,把吞下去的钱、欠下的债、坏了的名声,都一一吐出来,让他知道,人在做天在看,善恶终有报。

砖窑厂不远的一处小院儿里,煤油灯的光昏黄而温暖。晚饭时,白寡妇的两个儿子,大宝和二宝,正规规矩矩地坐在炕桌旁。大宝捧着碗,小口小口地扒着饭,二宝则把刚炒好的青菜往何大清碗里夹:“何叔,您尝尝我妈炒的菜,她今天特意多放了点油。”

何大清看着两个半大的小子,心里暖乎乎的。大宝刚上初中,二宝还在读小学,兄弟俩穿着洗得发白的棉袄,袖口磨出了毛边,却收拾得干干净净。“快自己吃,”何大清往二宝碗里夹了块肉,“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

饭后,大宝拿出课本,凑到灯底下做题,遇到不会的就虚心请教:“何叔,这道算术题我总也算不对,您给讲讲呗?”何大清放下手里的旱烟袋,凑过去一看,拿起铅笔在纸上比划:“你看啊,这鸡兔同笼问题,得先设未知数……”二宝则在一旁帮着收拾碗筷,动作麻利,还不忘给何大清的茶杯续上热水。

白寡妇坐在灶前缝补衣服,看着这一幕,嘴角忍不住上扬。她悄悄给何大清使了个眼色,眼里满是感激。何大清回了个笑脸,心里对这俩孩子越发满意,不光懂礼貌,学习也上心,比自己家柱子小时候省心多了。前几天他托人从县城给俩孩子买了本新字典,大宝宝贝得不行,天天揣在怀里,翻得卷了边也舍不得弄脏。

等何大清拿着饭盒去伙房收拾,宿舍里只剩下兄弟俩。大宝刚把书本合上,二宝就压低了声音,眉头皱成了疙瘩:“哥,你说咱妈图啥?天天伺候他吃喝,还得看他脸色。”他往门口瞥了瞥,“一个厨子,整天围着灶台转,身上总带着股油烟味,我都替妈委屈。”

大宝叹了口气,往灶膛里添了块煤,火苗“噼啪”响了两声:“小声点,让妈听见又该骂咱们了。”他摩挲着字典的封面,声音闷闷的,“还不是为了咱们?以前咱们顿顿喝稀粥,现在能吃上白面馒头,学费也是他给交的……妈都是为了咱们才忍他。”

“可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样子,”二宝往炕沿上一坐,棉裤上的补丁硌得他不舒服,“上次厂里李叔跟我开玩笑,说‘你妈找了个做饭的,以后不愁饿肚子了’,我当时真想给他一拳!”他攥紧拳头,指节发白,“等我长大了,挣大钱了,就让妈离了他,再也不用看任何人脸色!”

大宝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眼里闪过一丝少年人的倔强:“放心,会有那么一天的。咱们现在好好读书,将来考出去,当大干部,离开这砖窑厂,让妈过好日子。”他看着墙上母亲的影子,那影子正低着头缝衣服,针脚密密麻麻,“何叔对咱们是不错,可他毕竟是外人……妈心里的苦,只有咱们知道。”

这时,白寡妇端着洗好的苹果进来,兄弟俩立刻换上了笑脸。大宝接过苹果,递了一个给母亲:“妈,您吃。”二宝则拿起书本,装作继续做题的样子,刚才的抱怨和委屈瞬间藏进了眼底。

白寡妇把苹果塞给俩孩子,自己则拿起何大清忘在炕上的棉帽,轻轻拍掉上面的煤灰。她何尝不知道儿子们的心思?可日子总得往下过,何大清是个实在人,对孩子也真心疼,这年头能有个安稳的依靠,不容易。她叹了口气,把棉帽往炕头放好,灯光下,鬓角的银发卡闪着微弱的光,像藏着一肚子没说出口的话。

何大清在伙房收拾完,往宿舍走时,听见里面传来大宝朗朗的读书声,心里越发熨帖。他不知道,那温暖的灯光下,藏着两个少年人既懂事又酸涩的心思,像砖窑里的煤,表面燃着红火,内里却埋着未说出口的温热与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