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譁变(1 / 2)

第367章譁变

其实王鐸所在的征剿军,实已发生重大变故。

此前朝廷把忠武军节度使崔安潜夺了行营帅后,让门下王鐸统领这支行营军。

而从那个时候开始,军中就人心浮动了,尤其是张贯摩下的那些忠武军,更是如此,皆说:“朝廷不多负人,有危难,不爱惜官赏,事平即忘之。”

当时王鐸这支行营大军在抵达襄阳后,城內有山南节度使李福的六千山南东道兵,而行营兵力为二万二千人。

其中忠武军將张贯带领八千忠武军,宣武军將穆青带领三千武宣军,还有河东军將马步都虞侯邓虔所领的两千余河东马步兵,河中骑將王重荣带领的河中精骑五百,河阳將牛存礼带领精骑三百。

再加上义成將李鐸带领的三千义成兵,和昭义节度使曹翔亲领的五千昭义军。

这等兵力,真可谓精兵猛將,车载斗量。

但行营军中的矛盾却异常激烈,其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就是忠武军的问题。

说实话,忠武军上下有理由埋怨、甚至愤怒。

因为朝廷的確是用忠武军是用惯了,凡战全是忠武军先当,许、陈、蔡三州不晓得为了朝廷流了多少血。

可人就是这样,你越是忠心能干活,就越会被上头不当回事。

以前在攻打昭义军刘稹的叛军时,忠武军就吃过这方面亏,当时上头是真的把忠武军往死里头用。

就好像他们忠武军各个是不怕死的好汉一样,哪里危险,就把这些忠武军派哪里去。

当时部分忠武军譁变过,那之后上头就有所顾忌了,基本都是让忠武军为援军或者是方面军。

但现在节度使崔安潜被夺帅,本来这些忠武军都认为这一次是要跟著返回藩镇的。

毕竟他们这八千人大部分都是从去年开始就一直征战了,至今还没回去过,所以於情於理都应该先回藩休整。

但后面的情况却是,崔安潜单车回藩,他们这些人统统被留了下来,然后上任的还是昔日宣武军的老节度使,现在的门下王鐸。

所以这些忠武军就担心,他们会不会被那王鐸派到最危险的活,比如作为先锋。

而果然不出这些忠武军所料,那王鐸带领诸多藩军抵达后,真就让张贯带领忠武军南下,甚至直接穿插到鄂州以北。

不过当时好在,王鐸派遣的部队不仅是他们忠武军一家,还有穆青所领的宣武军三千。

虽然不情愿,但大伙还是保持惯性,在张贯的带领下,与宣武军一道从襄阳出发,一路经隨州,进入安州,甚至一度抵达汉口江外。

但到了江北,他们才发现鄂州竟然压根没守江北,全部龟缩在城內,完全没办法与城內呼应的忠武、宣武两军怕过於深入被包围,才又陆续撤到了安州云梦一带扎营。

本来两军在云梦等后续的王鐸来就行了,因为按照原定计划,他们在安州扎好寨,王鐸会带著剩下的万余马步骑抵达,隨后並军南下解围鄂州。

但忠武军没等来后续援军,却等来了一个监军使。

这下子忠武军上下绷不住了,一群军中將校在王建等人的带领下就去找张贯问个明白,是不是朝廷又要搞什么事,要让他们忠武军卖命。

他们很直白就问张贯,什么时候能回藩。

当时张贯牙痛得厉害,但此前也收到了王鐸发来的书信,所以晓得原由。

他面对惶惶不安的眾將校,佯怒道:“监军来此,是为宣抚。”

然后他又说道:“节帅离开军务没多久,汝等就这样了,节帅得知,肯定生气。”

“如今,朝廷已发文遣使起復节帅重为忠武军节度使,以后肯定还是要来行营的,所以监军是不会在军中久留的。”

“各位回寨安抚各部,若再有乱语者,那是牵累我等家小,当斩不赦!

张贯这番话,使得浮躁的军心一时稳定了下来。

后来张贯巡阅部队,见將校恭敬顺从,也是欢喜,就没再当回事。

而后面的情况也是如张贯说的,那监军是坐船来的,送了一批军资过来后,又检查了一下军务,而且这人还不错,回去就对王鐸说了忠武军好话。

此监军盛讚云梦的八千忠武军:“將校辑和,军旅精锐。则稟承朝廷命令,人怀忠义;下则训习武伎,眾和而勇,此当为朝廷柱石!”

当时王鐸一听这个也高兴,当即就发了一个嘉奖给张贯,说了一堆好话,又补了一批军资后,在最后还盛讚他当效仿巨鹿李齐之贤,不负朝廷所望。

但偏偏就是这样一句话,惹出了大祸。

所谓一言以兴邦,一言以乱国。

就这样一句看似褒奖的话,却在忠武军的大营之中,惹出了滔天大祸。

“巨鹿李齐之贤”

当王鐸派来的使者,在张贯的中军大帐中,当著一眾忠武军兵马使、都將们的面,意气风发地宣读完这封嘉奖军令后,整个大帐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使者还沉浸在自己传达了如此“恩赏”的得意之中,並未察觉到气氛的异——

常。

他清了清嗓子,笑著对主位上牙痛稍缓,面带微笑的张贯拱手道:“张將军,我家节相这是把將军比作前朝名將,以八千之眾,拒敌数十万,为国屏障啊!此乃不世之殊荣!”

张贯脸上的笑容,在听到“巨鹿李齐”这四个字时,便已经开始僵硬。

待到使者说完,他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正要开口说几句场面话。

可他还没来得及出声,帐下,一名身材魁梧、面容桀驁的將领,猛地站了出来。

此人,正是赵怀安的老兄弟,王建。

王建一出来,戟指那使者,大骂:“放你娘的狗屁!”

王建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直接把那名还满脸笑意的使者给吼懵了。

“殊荣我呸!”

王建双目赤红,指著那使者的鼻子狂喷:“李齐是什么下场,你当咱们都是不识字的蠢货吗”

“他被围在巨鹿,粮尽援绝,最后城破身死,全家老小一个没活!王鐸老儿这是夸咱们吗他这是咒咱们去死!是想让咱们八千忠武儿郎,都学那李齐,在这鬼地方给他王鐸挡刀口,流干最后一滴血!”

此言一出,整个大帐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忠武军的將校,脸色都变了。

他们或许不清楚李齐守巨鹿的具体细节,但王建的话,却间点燃了他们心中积压已久的火药桶!

“王建说的对!他王鐸根本就没想过来支援我们!”

“什么狗屁行营!分明是想把我们忠武军当弃子!”

“他奶奶的!咱们给朝廷卖命,到头来就换来这么个下场”

愤怒的咆哮声此起彼伏,帐內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那边王鐸派来的使者是又惊又怒,他大喊:“你等无知兵子,瞎说什么巨鹿之战,巨鹿城都没陷落,如何来的城破身死”

那边,张贯也怒了,猛地一拍案几,试图压下眾人的怒火。

“肃静!都给我肃静!”

他知道,事情已经滑向了最危险的深渊。

他死死地盯著王建,厉声喝道:“王建!你大胆!竟敢曲解令公之意,在此妖言惑眾,煽动军心!来人,给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另一名在军中威望极高的都將,鹿晏弘,缓缓地站了出来。

他没有像王建那样咆哮,只是用一种异常平静,却森寒的声音,对著张贯说道:“兵马使,弟兄们只是想知道一件事。”

他环顾四周,目光扫过每一位將校那张写满了愤怒和不安的脸庞,一字一顿地问道:“王公的后续大军,到底还来不来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这个问题,像一把尖刀,精准地刺中了在场所有忠武军將士內心最柔软,也最痛的地方。

回家。

多么简单,却又多么奢侈的两个字。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从去年开始,便奉詔离家,在外征战。

先是战中原,又是追王、黄,和他们一起出征的保义军都回藩了,他们还要被调来解围鄂州。

兄弟们转战千里,无日不战,身上添了无数的伤疤,眼睁睁地看著身边的袍泽一个个倒下。

更加让他们寒心的是,事情弄成这样,不是那些宋威之流的原因吗去年,都快把草军打得就剩一口气了,就宋威让诸道兵返回,才让草军又死灰復燃。

而他们忠武军不仅此前努力全部白费,还要再次在六七月的烈日下追草军

凭什么闯祸的都是上头,最后跑断腿的却是他们忠武军

为什么不是其他藩军就是因为觉得他们忠武军是不会拔刀吗

另外,他们前些日也和草军对阵过,此时的草军真不是去年那会了,无论是装备还是老卒数量,都比去年更加庞大。

甚至舒州那边的保义军的情况,也让他们对坚守丧失信心。

人家保义军那么厉害,都只是守在舒州,也没说深入敌境的,隔壁宣武军就是废物,真打起来就是靠他们这些忠武军。

他们这点人,还深入敌境还坚守大寨那不是送死吗

他们累了,真的累了。

他们想念许州、陈州、蔡州的妻儿老小,这一刻只想回家。

之前,节度使崔安潜被夺帅,他们以为终於可以跟著节帅回藩休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