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火拼
其实当黄存的话音落下时,帐內原本紧张的气氛是为之一松的。
黄存代表著军中最大的实力派,而柳彦章也是军中排第三的势力,现在他们两家都表態了。
而此前军师尚君长又是接待朝廷招安人员的,所以很自然也被认为是代表著都统王仙芝的意思。
现在三家几乎就是一个態度,那么招安之事,便算是定了基调。
也就是可以谈,但朝廷必须拿出足够的诚意来谈。
不少心中本就倾向於和谈的票帅,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
实际上,他们已经厌倦了这种朝不保夕、四处流窜的日子,如果能换上一身官皮,占据一块地盘,安安稳稳地做个土皇帝,何乐而不为
甚至在他们的內心中,未尝没有一种这就是最好的结果的安排。
在场的票帅们实际上都不是什么傻子,如果说受招安,最危险的肯定是王仙芝、黄巢这些渠首,而他们这些人未尝没有一份好前程。
他们都听说了,以前就是叛军出身的诸葛爽,人家现在这会已经做了汝州防御使的位置了。
虽然这里面也有草军他们的“帮助”,之前他们最后將汝州给攻陷,还俘虏了刺史王镣,但却让当时作为防御使的诸葛爽立了军功。
所以在草军撤走后,汝州无人,人诸葛爽都已经坐拥大郡了。
有诸葛爽珠玉在前,在场这些草军票帅们如何不遐想
所以如果没意外的话,似乎招安一事就这样要定下了。
可直料上首那张虎皮软榻上,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仿佛置身事外,又仿佛洞察一切的王仙芝,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笑声不大,却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帐內刚刚缓和的气氛,再次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匯聚到了这位“天补平均大將军”的身上。
王仙芝缓缓地坐直了身体,原本低垂的眸子,此刻却亮得惊人,就如同鹰隼般锐利的光芒。
他扫视著帐內眾人,嘴角噙著冷笑,轻轻地说道:“咱们啊!当中出了一个叛徒!”
一句话,如同在烧得滚烫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茫然了,面面相覷,完全不晓得王仙芝为何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叛徒谁是叛徒
王仙芝没有理会眾人的惊愕,他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伸出手指,在空中轻轻晃了晃,又补充了一句:“哦,不对,可能是————几个!”
这两句话,说的风轻云淡,可每个人的心头都有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紧张瀰漫在了大帐。
人群中,柳彦章和尚君长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他们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
而黄存,更是浑身一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乾乾净净。
尚君长的弟弟,性如烈火的尚让,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猛地站起,瓮声瓮气地吼道:“都统!您这是什么意思谁是叛徒您把话说清楚!”
王仙芝却看也不看他,只是將目光,缓缓地落在了柳彦章的身上,看得柳彦章如芒在背,浑身汗毛倒竖。
柳彦章强自镇定,拱手道:“都统明鑑!我等皆是追隨都统起事的兄弟,对都统忠心耿耿,何来叛徒一说若都统是因招安之事心有疑虑,我等可以再议————”
“再议”
王仙芝打断了他的话,脸上的笑容变得愈发诡异:“柳帅,不必再议了。”
他缓缓站起身,踱步走到大帐中央,目光扫过柳彦章,扫过尚君长,最后落在了面无人色的黄存身上。
“我不知道什么招安,也不知道什么条件。”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我只知道,谁要和谈,谁就是叛徒!”
所有人都被王仙芝这突如其来的、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给惊呆了。
前一刻,他还放任眾人商议招安的条件;这一刻,他却將所有主张和谈的人,都打成了叛徒!
都统到底想於什么!
柳彦章的脑中一片空白,他看著眼前的王仙芝,忽然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这人一定不是王先芝,以前的王先芝是不会有这样歹毒的心思的。
他柳彦章的確是想和谈,但他不是叛徒,他出卖谁了谁都没有!
他只知道军中厌战,从上到下都不想再打了,长时间的缺乏休整和乏粮,再高的理想都会熄灭,更不用说此时的草军也没有理想可言。
所以柳彦章从大局出发,的確是和被俘的汝州刺史王镣私下见过,也利用了王镣和驻扎在襄阳的招討军使王鐸的兄弟关係,率先谈点条件,达成一些共识。
比如柳彦章也明確让人带给王鐸消息,那就是这段时间草军会暂时放弃攻打鄂州,这算是草军的一个诚意。
其实只有柳彦章明白这话纯粹就是给自己体面而已,真实的情况是,面对坚固的鄂州城,没多少人想攻打。
所以不如趁著谈判的时间,先让自己得到休整,也为后续谈判提出的条件表明態度。
但现在看,眼前这个王仙芝却要將他们打成叛徒
在王仙芝说这话的开始,柳彦章实际上是想解释的,可当他看著冷笑著的王仙芝,忽然他就明白了,自己这是入了局了。
其实,他一直就认为王仙芝是被时势推上浪尖的,论智谋不如尚君长,论勇悍不如毕师鐸,论威望更是远逊於黄巢,唯仁厚宽容是王仙芝让人印象最深的。
可直到今天,他才惊恐地意识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他引自己入瓮的样子,哪里有宽厚的样子这是一上来就要將自己往死路上弄啊!
他之所以放任自己和尚君长在帐內舌灿莲,就是在看,看谁会跳出来,看谁的心已经动摇了!
柳彦章心中涌起一股彻骨的寒意,他为自己方才的表现感到后悔。
他自以为凭著三寸不烂之舌,成功地统一下了面人的意见,將“是否招安”变成了“如何招安”,从而掌握了会议的主导权。
可现在看来,这恰恰触动了王仙芝最敏感的神经!
是啊,本来大伙都各执一词,然后他柳彦章起来说了一通道理,最后就成功说服了大伙。
而他又將这份结果转向了王仙芝,其谈判与其说是让王仙芝定夺,不如说是大事已定。
这可能就是自己取死之道的最直接原因啊!
他好狠啊!
想通了这一层,柳彦章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下意识地望向帐外,只见不知道何时,帐篷的帷幕上,已经印上了一圈圈手持兵刃的铁甲士的影子!
他们,被包围了!
听著帐外连成一片的甲叶声,柳彦章心中绝望,他最后一次恳求著,问向王仙芝,颤声道:“都统,你这是误会大伙了,大伙都是为了兄弟们,这里没有人是叛徒!”
王仙芝笑了,笑得无比轻蔑:“误会大伙了”
“確实,柳帅说的没错,兄弟们的確不是叛徒,因为这叛徒只有你啊!”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挥手!
帐外,一名一直静立在阴影中的魁梧將领,动了。
此人身形高大,面容狰狞,正是王仙芝帐下悍將,人称“李摩云”的李罕之!
他得到號令,二话不说,穿著铁鎧,手持陌刀,掀开帐帘,大步流星地便闯了进来,径直走向柳彦章!
而此人一进来,靠近帐边的几个柳彦章亲信票帅又惊又怒,大吼:“李罕之!你敢!”
说著,他们就拔刀上前,试图阻拦。
然而,李罕之只是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他脚步不停,手中陌刀划出一道雪亮的弧线,只听“鐺个”几声脆响,那几名票帅手中的兵器便被悉数磕飞。
隨即刀光再闪,几颗人头冲天而起,温热的鲜血溅了满帐!
这血腥的一幕,彻底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柳彦章看著一步步逼近的李罕之,眼中充满了绝望。
他知道,今天在劫难逃了。
他猛地回头,看向那高高在上的王仙芝,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王仙芝!你杀了我,草军必將分崩离析!这是亲者痛仇者快!你————你不得好死!”
“不,你压根就不是王仙芝,王都统根本就不会將刀对准兄弟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