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鸟的稚嫩
三八线附近的战壕里,泥土带着潮湿的腥气,混着阳光晒过的温热,黏在古之月的军装上。
他趴在临时搭建的狙击平台上,身下垫着一块破旧的军毯,手里的莫辛纳甘1944骑步枪架在沙袋上,枪口稳稳对准对面美军的阵地。
观察手马锁匠蹲在他旁边,眼睛贴在望远镜上,扫来扫去,嘴角却越撇越往下。
从天亮到夕阳西斜,整整一天,对面的美军阵地静得像座坟茔。
此刻,夕阳像颗腌出油的咸鸭蛋黄,慢吞吞往山沟里坠。
古之月趴在掘开式射击台上,鼻尖前三十公分处,一丛枯黄的狗尾巴草在微风里摇啊摇的。
他深深吸了口气,空气里混杂着硝烟、焦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野薄荷味儿——这是阵地上难得的清新。
从天亮到夕阳西斜,整整一天,对面的美军阵地静得像座坟茔。
别说活人,连只飞鸟落在战壕边缘,都能吓得马锁匠攥紧拳头。
古班长,俺这眼珠子都快瞪成玻璃球了。
观察位上传来马锁匠带着河北梆子腔的嘟囔,
从日头出盯到日头落,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
您说这帮美国鬼子,莫非都学会土遁了?
这冷枪冷炮运动,咋比开车跑运输还熬人啊?
古之月不紧不慢掏出怀表,黄铜表壳上结着霜花般的磕痕:
急甚哩?打猎要学老乌龟。
他软绵绵的苏北话像在哄孩子,
你当这是咱老家撵兔子呢?
美国鬼子被揍怕了,现在精得跟猴儿似的。
他伸出粗糙的手指,轻轻拨开面前的草丛:
闻见没?风里带着股铁锈味儿。
马锁匠使劲翕动鼻翼,却只闻到阵地后方飘来的炒面香,还有自己汗腺里渗出的咸腥。
他调整了下观察镜的焦距,镜片里,对面394.8高地的环形工事静得让人心慌。
偶尔有钢盔反光在交通壕里流星般划过,快得让人怀疑是错觉。
看见三点钟方向那棵半截树没?
古之月吐掉嘴里的草茎,
树杈上挂着半截绑腿,今早有个愣头青想收尸,让三连的老耿崩穿了胯骨。
马锁匠撇了撇嘴,只好重新把眼睛贴回望远镜,可心里的焦躁像野草似的疯长。
他想起师傅在运输队时的样子,开着卡车躲避敌机轰炸时从容不迫,拆定时航弹时手稳得像钉钉子,可现在对着空荡荡的阵地,却只能干等,这滋味比跑一百公里烂路还难受。
战壕里的其他狙击手也都按兵不动,偶尔有人换姿势时发出轻微的响动,都会被旁边的人瞪一眼——在这阵地上,声音比子弹还危险。
夕阳渐渐沉到山头,橘红色的光把天空染得透亮,对面美军阵地的轮廓也变得模糊起来。
马锁匠打了个哈欠,正想跟古之月说句
“今天怕是没戏了”,
就听见古之月突然轻声说:
“别出声,机会来了。”
马锁匠的喉结上下滚动。
观察镜微微颤动,他调整焦距时不小心碰掉了防尘布。
就在这时,他的望远镜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有动静!十一点方向......
整个阵地瞬间陷入死寂。
古之月听见自己的心跳稳稳撞击着枪托,莫辛纳甘的照门纹丝不动卡在视线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