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头笑笑,也没往心里去。
能安慰自己总是好的,毕竟谁会为了一个泥腿子,去和那庞然大物的世家相斗?
他收拾了些早食,稍加修缮了那院墙,将媳妇的衣物和女儿小荷的衣物在身上带了几件。
如果这趟带不回小荷和媳妇儿,那便给她们立一个衣冠冢。
粗眉方从马厩里拉出了驴子。
驴子嘶昂嘶昂的,喂了些草料才欢实下来。
挂着一架木车,赶出了院子,拉上了门栓,便准备北进中州。
粗眉方想了想,去柴房拿了几把从那些赊刀人身上搜刮而来的刀。
放在车斗里,这才赶着驴子,往寨子外走去。
冬天,天亮得迟,就算日头挂起,也总是雾蒙蒙,阴沉沉。
粗眉方最后看了一眼过马寨子,心中满是不舍与牵挂。
可想想自己可怜的媳妇女儿,又坚定了心思,轻轻一吆,驴子便嘶昂嘶昂的。
在那些烟囱里升腾而出的烟雾间,消失不见。
直接去了村口地方。
忽然一道人影横在乡道儿中间,堵住了驴车的去路。
“方叔,这不地道吧,一个人偷偷跑,不带我。”
粗眉方看着来人,鼻头一酸。
“镇娃子……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以为啥?”
李镇笑了笑,一屁股坐上驴车。
“走吧,天没亮时,去串了几户人家的门儿,也算是跟寨子里做个道别。”
粗眉方挠了挠头,
“这么多东西,都谁送的啊?”
他指了指李镇带着的包袱。
“一件寿衣,还有几些吃食。”
“啥玩意?寿衣?!”
“对啊。”
粗眉方有些于心不忍,
“镇娃子,要不你下车去吧……你这连寿衣都备上了,我实在是于心不忍……”
“想啥呢方叔,这是寿衣张送给我的。”
“鬼裁缝?”
“对啊,他也算寨子里的高手了,也为寨子出过不少力,早上去送了他点儿东西,他送了我这么件寿衣。”
粗眉方扒拉了一下包袱,
“我听说这鬼裁缝的本事可不一般,缝制的寿衣,能把活人穿成死人,死人穿成活人,这有何妙用?”
李镇摇摇头,
“没啥用,他说我此去中州,如果快死了就给自己刨个坑,穿着寿衣趟里边儿。”
“……”
粗眉方有些哭笑不得,又道,
“那这些吃食是哪个好心人家给的?”
“吕家寨子的村长孙子,吕半夏,和我一起拜过师门,闯过东衣江湖的兄弟。
去看他时候,他已经结婚了,娃都那么大,还抱着我的腿管我叫叔。”
粗眉方“哈哈”一笑:
“现在红白喜事都不敢大办,隔着寨子,我竟也不知道这回事!”
“是啊,当初我们兄弟三个,就属他最幸福了。”
李镇有些感慨。
“三兄弟?还有个谁?”
“高家那独苗儿,高才升,今早去找了他妹子,没想到他真的活着,还回来了过马寨子。
只不过最近有事去了盘州城,这一面也终究是没见上。”
粗眉方拍了拍李镇的肩,
“你一定能活着回来。”
“借你吉言,方叔。”
“叫啥方叔,多见外,以后咱们就兄弟相称!”
“那不能吧,那小荷还管我叫镇哥呢,你和小荷怎么算?”
“……各论各的!”
李镇朝粗眉方竖起了大拇指。
……
……
驴车行得不慢不快,但胜在稳健。
从天亮赶到天黑,进了死溪林里,小鬼追着跑。
驴子受了惊,跑得更快了,吆都吆不住。
粗眉方倒还担惊受怕,觉得应该遵守这走夜路的规矩,点柱香,坐在路引之旁,休息到天亮。
李镇却摇头,
“遵守啥规矩?我就是规矩。”
只见那无垢金坛大亮,这死溪林里,跟装了个小太阳似的。
寻常小鬼哪里还敢追着跑,被那无垢金坛一照,都吓得东躲西逃。
粗眉方直呼牛逼。
金坛还在亮着,驴子跑不动了,便停到路边歇歇。
点了火把、香柱。
粗眉方掏出一张堪舆图,
“咱们北上进参州,走荡阴山,环澄湖郡……
再进沧州,一路到兖州,这恐怕一路下来,要走个几月行程。”
李镇点点头,
“不碍事,正好立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