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竖耳仔细辨认了一下,摇头道:“不对,听炮声应该是蒙古人自己的火炮……嗯,就是那种笨重的土炮,射程很近,威力极为有限。”
朱晖惊讶地道:“今晚星星虽多,却没有月亮,这你也能分辨出来?王兄弟,你可以啊。”
王守仁没有回答。
沿着山脊摆开的几个百人小队的明军士兵,全都聚精会神看着山下的战场,虽然他们手上没望远镜,但光是看鞑靼人窝里斗,对大明士兵来说就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坐山观虎斗……
成语似乎具象化了。
……
……
天亮前,一场混战宣告结束。
东边来的鞑靼部族,也就是投靠大明的东蒙古各部,已经把目标区域完全占领。
本来盘踞在王守仁、覃云所部前面的鞑靼武装,兵败后死的死,逃的逃,等太阳出来时眼前已经形成了一大片开阔地带。
“咱不上去把耳朵割一下?全都留给那群鞑子?”
朱晖已经迫不及待想下山去抢功劳了。
王守仁哭笑不得,摇头道:“朱将军,你看到现在,除了咱,还有哪路人马对搜集鞑子的首级在意的?”
朱晖自嘲一笑,道:“没办法,几十年形成的习惯,改不掉。说来也奇怪,李孜省不是已经带兵来了么?他为何不派人去抢首级呢?
“啊……我知道了,兀良哈那群窝囊废,会自觉地把人头割了,带回去献给李孜省,这样李孜省丁点儿力气都不用出,功劳直接就拿到手上了。”
王守仁心说,你想象力还真丰富。
随着前方的道路被打通,王守仁和覃云所部终于不再陷入鞑靼人的围困,除了后方可以撤走外,前路也已通畅无阻。
甚至周边几十里范围,已经没有忠于巴图蒙克的鞑靼部族武装存在。
覃云带了几十人到山坡上来见二人。
“覃千户,咱们需要即刻进兵,去跟张国舅汇合吗?”朱晖笑着问道,“终于可以决战了?”
覃云道:“还未收到进一步通知,不过蓟州镇所部已派人前来军中联络,说是李尚书准备亲自来此巡视。”
“谁?”
朱晖惊讶地问道。
覃云心想,你耳朵聋了吗?
还是说我说得不够清楚?
“李尚书。”
覃云强调道。
王守仁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起身来,眼下军中还在意自身形象的人,也只剩下他王守仁了。
旁人早就是灰不溜秋跟个泥蛋差不多。
王守仁却还想维持读书人卓尔不凡的风采。
王守仁问道:“李尚书为何突然要来巡视军营?我等并不受他统辖。”
言外之意,李孜省想搞哪样?
他算哪根葱?
昨夜的胜仗,并不是他亲自带人打的,我们也没求着他来给我们解围。
咋的?
靠投靠你的乌合之众,把我们周围的鞑靼人清理掉,你就跑我们面前来耀武扬威?
“这是李尚书的意思。”
覃云道,“在下只是来通知一声。还有,二公子已派人跟鞑靼小王子和谈,准备迫使其投降。”
朱晖诧异地问道:“不是说不谈了吗?”
覃云纠正道:“是边打边谈,或者说以打促降。”
“昨晚我们没什么表现,光靠鞑子内乱,就把问题给解决了?”朱晖道,“不会让巴图蒙克那厮给跑了吧?”
覃云道:“不会,鞑靼人的中军位置已被我军锁定,就在距离此地的西北四十里开外。”
“我靠!”
朱晖一听,差点儿想不顾一切带兵冲杀过去。
都知道巴图蒙克在哪儿了,等于说知道敌人的王庭在哪里,那还不赶紧行动起来?
王守仁用手按在他肩膀上,意思是你先别激动,既然张国舅都肯把鞑靼小王子具体位置告诉我们,肯定是不担心我们去抢功劳。
“李尚书几时来?”
王守仁问道。
“已经快到了……呶,你们看,那边就是李尚书的人马。”
覃云指了指东北方向。
朱晖放眼看过去,脸上笑容跟菊花一样灿烂,“就说这局势变化不过是弹指之间,啊不对,应该说是一夕之间。
“昨夜周围还全是鞑子的营地,场面一片肃杀,好像随时都要搏命一般。怎经历一夜鞑靼人内斗后,周围便如此开阔了?好像,全都成了咱的人?”
王守仁道:“趋利避害,人之本能,仅此而已。”
……
……
王守仁见到了那个声名狼藉,在成化朝末期于朝廷呼风唤雨叱咤风云的道士李孜省。
双方属于胜利大会师。
因为覃云并没有收到领兵突进的指令,所以这次会师只是在河谷外不到五里的地方,且计划是统领全军跟李孜省会合,接受其检阅,并作简单交流后,覃云和王守仁两部人马仍旧要返回河谷地区驻扎。
“闻名已久啊。”
李孜省下马后,望着年轻的王守仁,脸上透露出无比的欣赏。
反倒是对覃云、朱晖这些人,他没什么兴趣。
王守仁心里纳闷儿,这话听起来是不是太过虚伪了?我一介白丁,这次战事之前籍籍无名,你哪里来的闻名已久?
他也在观察李孜省身上那身绯色仙鹤官袍,奇怪这厮怎么这么能装呢?
如今的大草原正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居然穿这么正式?你这一品大员的常服里面塞得进棉袄么?
朱晖觍着脸上前:“李尚书,家父乃保国公,此番奉三边王军门之命带兵到此,能与您相见,实乃三生有幸。”
王守仁听了不由皱眉打量过去。
心说,你朱晖之前还表现出对李孜省的不屑,怎么一扭脸就这么喜欢献殷勤?就好像面对你亲爹一样?
李孜省笑道:“小公爷自河套出兵,几度翻越阴山,杀得鞑靼人鬼哭狼嚎,立下赫赫战功。能与本官会兵于此,足见你的勇猛,甚是感佩。”
说到这里转向王守仁,“王贤侄,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下连覃云都感觉很稀奇。
李孜省是朝中有名的善于见风使舵之人,说白了就是个骑墙派,谁得势他跟谁混。
可眼下,李孜省为什么会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王守仁如此礼重呢?
其中莫非有什么秘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