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一开始只是抱着散心的态度,但听着李泰滔滔不绝,如数家珍的讲解,看着图上那些算式,心中的烦闷不知不觉被一种奇异的专注所取代。
他凑近图卷,仔细辨认上面的标记。
“这虚线…是计划中的岭南出海路线?”
李承乾指着图南端那片更模糊的区域。
“对!”
李泰精神一振。
“皇兄好眼力!柳大哥给的岭南旧港资料有限,我们正在想办法,重点是这里!”
他指向虚线起始点附近,几个用蓝笔圈出的点。
“交州、广州、崖州!”
“我们需要摸清这几个大港的实际情况,水文、航道、补给能力,还有当地官府和豪商的态度!”
“柳大哥的船队主力在北方,岭南这边,或许正是我们皇家商行可以大展拳脚的地方!”
“走通了岭南海路,香料、宝石、珍木…价值不可估量!”
李泰两眼放光,胖手用力一挥,仿佛已看到宝船扬帆的景象。
“皇兄,你是不知道,这海图上的学问有多大!”
“牵星过洋,观云辨风,算潮汐,定经纬,每一步都错不得!”
“我们这段时间,就是在跟老天爷抢路,抢时间!”
他拿起一块牵星板,比划着如何利用星辰方位测定纬度,又拿起算筹,演示如何通过航行时间和已知速度推算经度。
李承乾被他的热情完全带动了。
他也拿起一份王玄策船队的原始观测记录翻看,上面用简洁的文字记录着某日某时的风向、风速、浪况、观测到的星宿角度、估算的航速航程……
冰冷的数据背后,是海上搏击风浪的艰险与智慧。
他指着其中一处问李泰数据推算的依据,李泰立刻拉过一个精于算学的属官,三人围着那张纸热烈地讨论起来。
一个疑问解开,又引出新的问题。
李泰对数据的敏感和属官们的专业,让李承乾大开眼界。
他暂时忘却了东宫的烦忧,沉浸在这片由线条、数字和星辰构成的宏大图景里。
兄弟俩你一言我一语,时而争辩,时而恍然,对着海图指指点点,在算筹堆里写写画画。
殿角的铜壶滴漏,水滴声单调而持续。
烛台上的蜡烛一点点矮下去,凝固的蜡油堆积如山。
窗外的天色,从浓黑渐渐透出一点深沉的墨蓝。
殿内的人们却浑然不觉,精神依旧亢奋。
直到殿门被轻轻叩响,越王府长史杜楚客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是几碗热气腾腾的肉糜粥和一些胡饼。
杜楚客年约四十,面容清癯,袖口还沾着一点墨渍,有点熬得心力交瘁的意思...
“殿下们!”
杜楚客将托盘放在一旁的空几上,声音温和。
“天快亮了,用些粥食暖暖胃,歇息片刻吧。”
浓郁的米肉香气飘散开来,才让沉浸在“图海”中的两人意识到腹中空空,喉咙发干。
李承乾抬头,这才发现窗纸已透出熹微的晨光,殿内烛火显得黯淡了许多。
不知不觉,竟已过去了一整夜!
李泰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啊…天亮了?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