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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2章 一二二〇章 明报风雷(1 / 2)

绍兴五年十一月末,长江的雾气尚未在初冬的晨光中完全散去,嘉陵江与长江交汇处的山城重庆,已然在潮湿与阴冷中苏醒。一份份前日的《明报》,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这座蜀宋行在的核心地带,激起了无声却剧烈的震荡。报纸是通过商船夹带、秘密渠道,一夜之间悄然流入了士林、坊间,甚至某些官员的案头。

头版那行触目惊心的大字标题,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每一个看到它的人心上:「北海雷霆,直捣黄龙!原柔福帝姬赵多富率明军尖刀,千里奔袭五国城,迎归昏德公、显仁皇后、信王等宗室抵金陵!」

副标题更是诛心:「靖康被掳宗室七载终见天日,金陵礼遇;蜀宋官家‘迎还二圣’之誓,今何以自处?」

详细的报道描绘了那场不可思议的军事行动:赵多富如何率领名为「雷霆营」的明军精锐,利用北海(鄂霍次克海)航路,自库页岛基地出发,避实就虚,以极小代价突入金国腹地,成功劫狱并沿混同江(黑龙江)顺流而下,安然返回。报道中甚至还提到了随行医官对赵佶、韦后等人身体状况的描述,以及他们在金陵受到的「人道礼遇与医疗照护」。

消息像野火一样,在重庆府的茶馆、酒楼、书院、乃至深宅大院中蔓延。

朝天门码头附近的「望江茶肆」,人声鼎沸,却透着一股诡异的压抑。几名穿着旧儒衫的老者围着一份《明报》,手指颤抖地指着上面的文字,脸色铁青。

「竟……竟有此事?!柔福帝姬……她不是早已……」一个老者声音发颤,后面「殁于北地」几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明贼!定是明贼伪造!那方妖女诡计多端,此乃乱我民心之毒计!」另一人须发皆张,试图以愤怒掩盖内心的震动。

「可是……这细节,这路线……若无内应,如何能编造得如此详尽?」一个稍微年轻些的士子喃喃道,眼中充满了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旁边一桌的商贩模样的中年人,压低声音对同伴道:「乖乖,从苦兀岛打过去?绕了这么个大圈子?明军的船……能跑那么远?还打赢了?」

「听说他们的船不用帆,烧煤就能走,还特别快……」同伴同样小声回应,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要是真的……那金狗的老窝,岂不是想摸就摸?」

茶肆角落,一个说书先生猛地一拍醒木,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往日里「岳太尉大破伪齐」的段子,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听众们的心思,早已飞到了那遥远的北国和更远的金陵。

重庆府内,某处官员宅邸。赵邦杰将自己反锁在书房内,对着摊开的《明报》,久久不语。他是当年少数坚持主张积极联络河北义军、试图营救二圣的官员之一,如今虽不得志,却始终心怀故主。报纸上赵榛(信王)的名字,让他眼眶湿润。

「信王……信王殿下竟真的尚在人间……还被……被明国救了出去……」他低声自语,声音哽咽,「朝廷……朝廷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悲愤涌上心头。他想起当年在朝堂上,主张北伐、营救二圣的声音如何被「持重」、「维稳」的论调压下,如何被斥为「轻启边衅」。如今,最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却被他们口诛笔伐的「明寇」完成了!这记耳光,扇得整个蜀宋朝廷颜面尽失。

歌东山下的书院,一群年轻的太学生聚集在一起,情绪激动。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一个热血青年捶打着石桌,「迎还二圣,乃我朝立国之基训!如今二圣近在金陵,我等却困守蜀中,无所作为!朝廷竟还需那……那篡逆之邦来行此忠义之事!」

「慎言!」旁边较为沉稳的同窗连忙制止,但眼神中也充满了焦虑,「此事蹊跷,焉知不是明国离间之计?」

「离间?你看看这报道!时间、地点、人物、路线!若非真有其事,《明报》敢如此详尽的刊载?他们就不怕被戳穿?」先前那青年反驳道,他指着报纸上关于赵佶健康状况的描述,「如此细节,如何作假?我看,是有些人怕二圣回来,自己的位置坐不稳了吧!」

最后这句话,像一根针,刺破了许多人心中那层不敢捅破的窗户纸。一种对朝廷动机深沉的怀疑,如同病毒,在年轻士子中间悄然传播。

行宫大内,气氛更是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赵构在初闻消息时,据说当场失手打翻了一杯参茶。他脸色煞白,将自己关在殿内许久。消息是真的,通过秘密渠道的核实,与《明报》报道大同小异。他最恐惧的噩梦,以最戏剧性、最打脸的方式成了现实。

父皇、母后、元配妻子,还有那个他以为早已死在乱军中的弟弟赵榛,全都活着,而且是在他最大的敌人——明国的都城金陵!《明报》那句「今何以自处」,像魔咒一样在他脑中回响。

「乱臣贼子!妖言惑众!」御书房内,赵构将一份撕碎的《明报》狠狠掷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但他咆哮的对象,只是空荡荡的大殿。愤怒之下,是更深的恐惧和虚弱。他赖以维系统治的「孝道」旗帜,被方梦华用事实硬生生夺走,反过来成了抽打他的鞭子。

秦桧、万俟卨等心腹重臣紧急入宫,商议对策。封锁消息?已然来不及,《明报》如同长了翅膀,早已传开。矢口否认?明国很可能让赵佶等人公开露面,届时更是自取其辱。谴责明国擅启边衅,破坏和议?这理由在「迎回靖康俘虏」这面大义旗帜下,显得如此苍白自私。

御书房内,炭盆烧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赵构眉宇间凝固的寒意,以及那深藏眼底、几乎无法察觉的惊惶。一份被揉皱又抚平的《明报》静静躺在龙案上,如同一个无声的嘲讽。

秦桧垂手立在下方,声音低沉而清晰,像毒蛇吐信,一字一句剖析着这致命的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