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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8章 一〇四六章 洪州两岸(1 / 2)

方梦华的马车轮子碾过洪州城门的青石板,发出沉闷的声响。她微微掀起车帘,远处蒸汽机的轰鸣声伴随着黑烟升腾而起,与赣江上的水雾交织在一起,给这座刚全境团聚的城市蒙上一层朦胧的面纱。

这座明国治下的赣江大城,正以惊人的速度蜕变——铁轨从码头延伸向东北,工人们喊着号子铺设枕木,蒸汽吊臂在江岸装卸货物,黑烟混着水汽升腾,与对岸荒芜的村落形成鲜明对比。

「梦华姐,我们到了。」沈青菱轻声提醒,她的手指紧握着腰间的短剑,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街道两侧。

方梦华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那份奏折——那是六天前李宝送来的急报,详细描述了赣江西岸流民涌入东岸后引发的种种冲突。奏折上的墨迹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流民日增,民心浮动,恐生大变。」

她掀开车帘,目光扫过街道。街道整洁有序,商贩们高声叫卖着来自金陵的玻璃器皿和福州的海货,几个穿着整齐制服的孩童嬉笑着奔向一座红砖砌成的新式学堂。而在城门内侧的阴影处,却蜷缩着数十个衣衫褴褛的西岸流民,他们像受伤的野兽般挤在一起,眼神中混杂着麻木与警惕。

「停车。」方梦华突然说道。

戈旻皱眉:「首相,这里不安全...」

「就一会儿。」方梦华已经推开车门,她的鹿皮靴踏在潮湿的石板上,发出一声轻响。

几个市井汉子正对着流民指指点点,声音大得毫不掩饰。

「又来讨饭!昨日先发哩粥,今日又堵到码头,耽误卸货!」一个满脸横肉的屠夫挥舞着油腻腻的围裙。

旁边瘦高的布商嗤笑一声:「刘光世捉人个时间佢哋唔走,而家倒晓得往东岸跑?」

「你晓得什哩?」第三个戴眼镜的男子压低声音,「西岸个田早荒嘞,佢哋唔走,等饿死啊?我听讲刘老狗撤退个时间把最后一点存粮都烧嘞...」

方梦华的手指微微攥紧。

「那是...」沈青菱突然指向街角。

一个约莫六七岁的西岸女孩正蹲在墙角,她瘦得颧骨突出,怀里抱着一个更小的男孩。女孩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面包子铺蒸笼上升起的白气,喉咙不自觉地滚动着。

方梦华正要上前,包子铺老板已经抄起扫帚:「西岸个叫花子滚远滴!唔好阻住做生意!」

女孩吓得一哆嗦,却仍死死护住怀里的弟弟。方梦华快步走过去,从钱袋里取出一枚银元。

「给这孩子两个肉包。」她将银元放在柜台上。

老板认出她的装束不凡,态度立刻恭敬起来:「这位小姐有所不知,这些西岸的叫花子一旦开了头,明天能来一百个...」

「两个肉包。」方梦华重复道,声音冷了几分。

老板悻悻地包好包子递过去。女孩接过时手都在发抖,却先把一个包子塞到弟弟嘴里。小男孩狼吞虎咽的样子让方梦华胃部一阵绞痛。

「妳父母呢?」她轻声问。

女孩的嘴唇动了动:「阿爹被狗头旗抓走了...阿娘去年饿死了...」她说的「狗头旗」是当地人对伪秦镶绿旗军队的称呼。

方梦华闭了闭眼,从钱袋里取出几枚铜钱塞到女孩手里:「去找城西的慈幼局,就说...就说方姐姐让妳们去的。」

回到马车上,方梦华久久不语。沈青菱递过一杯热茶,她摇了摇头:「直接去滕王阁,戈议员应该已经到了。」

重修后的滕王阁巍峨耸立在赣江东岸,朱红的柱子与鎏金的匾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方梦华拾级而上,每一级台阶都仿佛踩在历史的尘埃上——这座始建于唐代的名楼曾三十余次毁于战火,又三十余次重建。如今,它再次见证了洪州的伤痛与重生。

「首相。」戈旻已在顶层等候多时。这位洪州选出的国会议员年约四十,面容刚毅,此刻却眉头紧锁。他是明军反攻伪秦的坚定支持者,曾多次在国会慷慨陈词「解放赣西,拯救乡亲」。

方梦华没有寒暄,径直走到栏杆前。从这里俯瞰,赣江如一道狰狞的伤疤,将洪州生生撕裂——东岸烟囱林立,铁轨纵横;西岸却是一片焦土,残垣断壁间零星点缀着几缕炊烟。

「四年前刘家军强渡赣江时,我就在对岸。」戈旻的声音沙哑,「那天江面被鲜血染红,浮尸堵塞了航道...我们东岸的人站在这里,眼睁睁看着刘家军兵痞们烧杀淫掠,却无能为力。」

方梦华注视着江面:「现在明军打回来了,为什么裂痕反而更深了?」

戈旻苦笑:「因为现实就是现实。西岸人一来,工钱被压低了,码头活计抢破了头,连学堂都挤满流民子弟。」他指向远处市政厅方向,「今早又有几百人围在那里抗议,质问为何要放'西岸的叫花子'进城。」

方梦华沉默。

她当然明白——洪州人并非冷漠,只是恐惧。恐惧自己的饭碗被分走,恐惧这座好不容易繁荣起来的城市,又被拖回四年前的泥潭。

可西岸的人呢?他们说着一样的洪州话,本是血脉相连的乡亲,却在伪秦的皮鞭下熬了四年。如今明军从东岸打来了,他们以为终于得救,却发现自己成了「累赘」。

一阵江风拂过,带来对岸焚烧秸秆的气味。方梦华深吸一口气:「带我去码头看看。」

赣江码头的景象更加混乱。蒸汽吊臂轰鸣着将一箱箱赈灾粮卸下,但排队领粮的队伍却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拨——衣着相对整洁的东岸居民在前,衣衫褴褛的西岸流民在后。十几个持枪士兵勉强维持着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