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聪面色阴冷,死死盯着那白发女子的面色,却忽然发现所有血红色的花瓣已然失了控制,随夜风翻飞起舞,有许多竟已被吹散去远方。
“毒域解除了!”
刘聪声音中有一丝隐忍的兴奋,旋即在那白发女子的眸子中捕捉到一丝绝望。
唰!钢刀再出鞘,刘聪一夹马腹,竟率先前进,从牙缝中挤出最狠厉的军令:
“铁骑军!列阵!随我冲锋!杀光她们!!”
慕容卿一手硬撑着车厢,摇晃着直起身体,颤抖着抬起长剑,眼睁睁看着铁骑汇聚、结阵、出击,正欲奋然杀上,但忽而胳膊被人生生拉住,回身看去,却是几乎瞬间衰老了的柳叶青。
“卿儿,”柳叶青不顾慕容卿惊异的眼光,虚弱道:“带上你的谷哥哥,往山里逃!”
“可是……”
慕容卿下意识看了眼马车,又看了眼正笔直冲来的铁骑军,然而柳叶青已再次起身,背对二女,凝神以待。
“吟秋,刘曜只剩一人,他不是你对手,陌上剑被我藏在车底,你去拿好,保护卿儿他们离开。”
“宗主!”
“快去!记得日后一定要将陌上剑带回鲜花山谷!毒宗,拜托你了!”
柳叶青双掌翻飞,在铁骑军冲至百步内时一声凄厉嘶吼,双臂猛然向前挥舞,如神鸟朱雀的展翅,一道凌冽气浪席卷而去,紧随着的是近万道银光铺天盖地。
飞针!是柳叶青随身携带的所有飞针,这是最后的一击,倾尽所有!
烈吟秋没有迟疑,很快便在车底找到被包的很好的陌上剑,眼见慕容卿已咬牙负上不省人事的谷仲溪,唰一声陌上剑出鞘,一道辉光直向刘曜杀去。
刘聪肠子已然悔青了,谨慎了这么多年,偏偏此时要冲在第一个,偏偏竟要直面百余道银光,心里还想着逐鹿天下,可未料已死到临头。
在飞针快要射中刘聪之时,在陌上剑快要刺中刘曜之时,忽然似天地间一口巨钟被敲响,
一声轰鸣,震耳欲聋。
咚!!
所有人的周身皆裹上一层金光,神圣而庄严。
飞针如飞蚊般砸在刘聪身前的金光上,尽数落于雪中。
铁骑军的战马重重撞上柳叶青,将这道暗红的身躯撞飞出去数丈,可柳叶青不仅分毫未伤,更觉周身经脉似被保护了一般,原本因服下强效续命丹而飞速流逝的生命力竟开始缓慢回升。
陌上剑将刘曜手中长刀削为两半,剑尖抹过刘曜咽喉,可也只是将他击退了数步。
而后慕容卿看见莽莽霍泰山下走来一个人。
一个面容慈祥,须发皆白的布衣老僧。
烈吟秋所有的坚持似在这一刻彻底崩塌,泣不成声地跪倒于地,嘶吼着:“你怎么才来!师父他……师父他……”
布衣老僧缓步走到烈吟秋身前,有柔柔的佛家大能沁入头顶。
“是老衲来迟了,孩子。”
言罢,老僧转向目瞪口呆的慕容卿,只一挥手,身上百余道伤痕已尽数愈合。
“你是……佛……佛……”
慕容卿未想到真的会见到神僧,一时竟忘记将谷仲溪放下来。
“没事,都好了。”
佛图澄扶下慕容卿背上的谷仲溪,探了探脉,微微皱眉,一低身将其扛在肩上,而后遥遥对着刘聪一拜。
“阿弥陀佛,老衲见过楚王殿下。”
刘聪惊魂甫定,却紧紧皱起眉头。
“神僧,这几个人,你要救?”
“不错。”
“他们侵入皇城,杀我甲士,盗走宝物,罪该万死,你,当真要救?”
佛图澄淡淡一笑:“阿弥陀佛,长平一役,楚王剑下三万亡魂,可有半分悔过之意?那所谓宝物,不正是这孩子手中的陌上宝剑?剑归剑主,如何能叫盗?”
刘聪面色铁青,冷声道:“如此说来,神僧是欲与我大汉为敌了!”
“不敢不敢。”佛图澄连连摆手:“楚王当知,神僧宏愿乃以佛法化天下暴戾,又岂敢与皇室为敌。今日老衲带走这数人,不过是受人所托,还个人情罢了,还请楚王谅解。”
“哼,你说还个人情,便要将重犯带走,让我如何与父皇交代?”
佛图澄微笑不答,只轻轻挥手,没曾想落于地面的飞针竟又尽数飞起,直对着刘聪面门。
“你!你这是要干什么!”
“老衲只是想提醒楚王殿下,方才若非老衲出手,楚王现下或也已往生去了。如今这般,二位将军皆全身而退,方是最好的结局,毕竟相较楚王的雄心壮志而言,这几个人的份量,太微不足道了。”
刘聪一时语滞,哑口无言。
佛图澄又向刘曜欠了欠身,扛着谷仲溪返身向山里走去,一面朗声道:“有劳楚王传个信,老衲在洛阳新寺已建成,明日起便将去那边宣扬佛法。天下之大,有缘必再见!”
刘聪怔怔看着三个女子跟着佛图澄一起消失在大山下浓重的黑夜中,直到丝毫不见人影,面上的数根银针才颓然落地,不觉缩了缩脖子。
夜风好冷。
第二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