腓特烈一世一把抓过刺客手中的酒杯,一杯子砸在了他的脸上。
酒液飞溅,香气浓郁,腓特烈一世下意识地想要舔一舔,被小亨利一把按住了:“万一酒里有毒……”
腓特烈一世哼了一声:“给我倒点酒来。”
门外的卫兵搬走了尸体,小亨利也给自己的父亲倒了杯酒,这还是塞萨尔提醒他们的,阿萨辛的刺客曾经令半个阿拉比半岛的酋长,维齐尔,埃米尔和苏丹心惊胆战,虽然这个组织也开始衰落了,但还是要有所防备。
小亨利的感望圣人与艾蒂安伯爵的一致,也是圣佩拉吉乌斯,他的盾牌厚重又稳固,但覆盖面积有点小,所以他得装成侍从和父亲睡在一个帐篷里。
而与此同时,理查和鲍德温的帐篷里也喧闹了起来,理查将刺客斩成了两半,鲍德温的帐篷里之所以喧闹,主要是因为有腓力二世在,他很明智,虽然有些……令人尴尬,但他还是坚持和鲍德温,还有塞萨尔睡在了一起,幸好鲍德温的帐篷够大,三个人的床榻还是有地方摆下的……
出现在鲍德温帐篷前的刺客也是最危险的一个,他不单携带着匕首和短剑,还有一个皮囊,里面装满了油脂和硫磺。
“在这里的如果是拉齐斯或是萨拉丁,他们是否会使用阿萨辛,还是一个概率问题,但如果是那个伊本,他肯定会用,只看在什么时候。”塞萨尔说。
“我觉得他们也没什么可怕的。”腓特烈一世说。
“因为鹰巢也已经存在了近一百年了(它是哈桑在1090年建立的),无论是否显赫过,一方势力在这样漫长的时间里,若是还未成为一个国家,都会迎来无可阻挡的毁灭。”鲍德温说,他在睡觉的时候一样戴着面具,发出的声音有些沉闷。
腓特烈一世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这几乎是所有君王的共识。
令人高兴的是,工匠们已经前来回报,隧道可能在这几天就能被挖通了。
这让君王们精神一震,接下来他们也不再入睡,而是开始讨论起缺口打开后,谁做先锋。
这个人必然是最骁勇的骑士,作为圣乔治之矛的拥有者,十字军的统帅,鲍德温责无旁贷,而这也正是他所希望做的事情,塞萨尔依然会在他的身边。
理查决不允许他们抛下自己,“你们试试?”他大声地威胁道。
腓特烈一世也跃跃欲试,但被他的儿子小亨利劝下来了,腓特烈一世虽然身经百战,但这种冲锋必须由正在巅峰时期的骑士和士兵承担,何况他们在这里与撒拉逊人作战,也需要自己的同伴在另外一侧牵制其他的撒拉逊人。
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悻悻然地离开,大声叫嚷着让士兵们推上更多的攻城塔,投石车和弩炮:“说不定我还能比你们更早的打入城内。”他不甘心地说,小亨利摇摇头,向众人招了招手,便飞快的跟上了他的父亲。
正如人们期望的,虽然守军一直在往下投掷滚石、火球、烧沸的粪便甚至腐烂的尸体,却依然没能阻挡住攻城方对墙基的挖掘——毕竟他们在厚重的泥土下。
“这是铁的问题吗?”一个士兵低声问自己身边的同伴,“还是这里的土质格外柔软?”
而那个曾经做过农民的士兵,却一言不发,只是拼命的挖,他也感觉到了,这次他们拿到的器械要比以往更为锋利——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锋利原先都是用来形容刀剑的。
但他今天拿到的铲子,切开这些泥土,简直就如同切开柔软的黄油一般,他干起活来,不但不累,甚至觉得越干越有劲,越干越是兴高采烈。
而在他们身后,一群士兵不断的将泥土运出去,同时还有一些工匠正在用木头固定坑道,这是必须的——毕竟上方就是沉重的墙砖,坑道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崩塌,然后把所有人都埋在里面。
而今天这些工匠干起来也格外的快,这些用来支撑坑洞的木头,不再是东一块,西一块,没有一点章法的,而是原先就按照估测出来的坑洞宽度高度裁切好的木头,木头上还有特意打造出来的金属构件,他们在将木头连接起来的时候,用不着敲打钉子或者是嵌入木楔子——那又不牢,又浪费时间,如今他们只要将插件对准缺口,用锤子用力一敲就行,而且这样搭出来的支架又牢固又稳定。
这些工匠们都曾经做过在攻城的时候挖掘隧道的事情,这次他们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和惬意。一个工匠更是反复摸索着手上的锤子,如果不是还在战斗,他甚至想要把它藏起来。
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好的锤子,黑黝黝的,光亮亮的,“这些都是从塞浦路斯来的吧?”
他低声问道,而被他询问的士兵则猛地点了下头,又去忙自己的事情了——他们甚至无需将挖出的泥土装进筐子里,背在背上拖走。在这次攻城战中,有一些原本用来装载补给的小木箱,这些木箱是敞口的,底下也有着铁质的轮子,可以让他们轻松的拖着走,这样拖走的泥土又多,速度又快。
在拖走泥土后,几十头肥壮的猪也被送了进来,还有石油,硫磺,木头,以及一些黑黝黝的东西,是煤炭——一些人不认得,还以为是石头。
等到这些易燃品全都被堆放好。最后一个士兵撤出了坑道,他遥遥的望了一眼,看到彼端依然在缓慢摇曳着的微弱火光,那是一枚蜡烛,摆在一根绳索下,而绳索的另一端则是一个装满了油脂的火盆,蜡烛烧断了绳索,火盆倾倒,里面的油脂连同炭火一起引燃了那些猪、石油和煤炭,火焰熊熊燃烧,烟雾随之升起。
但最后一个退出去的士兵并不觉得呼吸困难,在坑道外,还有两个人正在用力摇动埃及风扇,将新鲜的空气吹入,火越来越大。即便是站在城墙之上的士兵都能够感觉到那股逼人的灼热,他们已经做了能做的,只能束手无策的等待着结果。
而在温度逐渐退去的时候,情况似乎没什么变化,除了那些焦黑的墙面和泥土……守军们发出了欢呼,但欢呼声还未消失,城墙就崩塌了,那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仿佛有一头无形的巨兽啊呜一口便将城墙咬去了一口,烟雾还在翻腾,攻城一方的军队就已经冲了上去,冲在最前面的,竟然不是鲍德温,而是理查。
虽然说……但这个时候就算是鲍德温也只能无可奈何的由他去。
比起锐不可挡的鲍德温来说,理查更像是一头横冲直撞的石巨人,踏入了什么地方,什么地方就是一片人仰马翻,哀声连连,他不用思考如何保证自己的安全,因为有塞萨尔。
以往也有能够施加庇护的骑士跟随在他的身边,但他们的力量经不起理查这样消耗——理查战斗到兴起的时候,是根本不会在乎会遭到什么攻击的——无论是人,还是弩车,或者是投石机……
一枚用弩车发射出来的标枪撞上了他的肋骨,却没能突破塞萨尔施加的屏障,只是将他推出了几步,理查更是发出了一声嘹亮的赞美!
“我爱你!塞萨尔,我太爱你了!你真是太厉害了!我超级爱你!”
就算是被他一锤子锤中的撒拉逊人都没有他叫的声音大……
如果不是在战斗中,塞萨尔真想要离理查远远的。
这个地方并不是随意挑选的,塞萨尔短暂的统治过大马士革,作为一个谨慎之人必有的习惯。他来到这座城市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为它绘制地图。大马士革官邸中当然有大马士革的地图,但那张地图就如同任何一张此时的地图般无法被塞萨尔信任。
而为了绘制地图,他更是走过了大马士革的各处。
而且最重要的是,虽然伊本一进入大马士革,就将工匠全部搜罗和关押起来,尤其是那些负责建造和维护城墙与塔楼的,但在那些哭泣着跟着基督徒走出大马士革的孩子中,有一个正是工匠的儿子,他的父亲要比其他人更懂得未雨绸缪,他将城墙的弱点告诉了儿子,以求他在被俘虏,售卖的时候,能够用这个乞命。
城墙中并不都是实心的,为了便于士兵迅速地移动,或是作为藏兵,城墙中会有甬道和房间,而这段城墙正有一段甬道。
而且它距离“粪门”不远,
顾名思义,就如同所有的城市一样,大马士革的“粪门”,也就是迎来运载污物出行和进入的城门,这座城门几乎很少有人走。
但粪车有时候也会拥堵起来,所以就有了这么一块空地供顺车们停留,或者是休息,那是一个细长的缓冲地段,没有房屋,也没有集市,更没有军营。
塞萨尔在经过的时候,发现那里经常会有人随意丢弃的垃圾——猫狗的尸体,鱼骨和无法再利用的废旧物品之类的。他还想过,到时候要让人来进行清理和规范呢。
现在这个地方却成为了他们突破的一个好去处。
虽然守军也竭力在这里建立起了一道防线,但十字军还是迅速地得到了一处立足之地,更别说这里有着三头可怕的雄狮,理查只一跳,就跳在了弩车前,一剑就砍掉了弩车操作者的头。
头颅滚落在地上,那双逐渐失去焦点的眼睛,甚至无法捕捉到理查的身影,他正一跃上马,沿着狭窄但笔直的街道往前奔去。
“你知道他给我什么感觉吧?”
塞萨尔忍不住说道。
“猴子。”鲍德温毫不犹豫的回答,两人放声大笑,在战场上,这样的笑声着实少见,引来了一队突厥贵族,他们马上举起弓箭,射出箭矢,箭矢穿透空气,倏忽即至,力度确实不容小觑,但又有谁能够在塞萨尔的注视下伤害到鲍德温呢?
鲍德温轻轻一夹马腹,波拉克斯高高跃起,裹挟着白光与血气的长矛在空中犹如长鞭般的一扫而过,所至之处便是身体撕裂,刀剑断折,碎片迅速向着四周飞溅,形成了一片弥漫着死亡气息的绚丽裙摆。
“说很好就行了。”看到鲍德温回头,塞萨尔连忙说,在理查之后,他实在不想再听到鲍德温说什么,你太厉害了,我太喜欢你了,太爱你之类的话了。
他只觉得这几句话简直要比突厥人更让他毛骨悚然。
此时不远处又传来了理查的咆哮声,他遇上了一队手持着利斧和锤子的维京人,维京人可不单单出现在君士坦丁堡的大皇宫里,也有一批人来到了更远的地方,他们接受基督徒的雇佣,也接受撒拉逊人的雇佣,因为他们身体高壮,性情彪悍,以战斗作为唯一的谋生手段,很受雇主们的欢迎。
而这队维京人也不例外,只可惜他们遇上的是理查,还有鲍德温和塞萨尔,理查已经在他们之中耕出了一条血淋淋的道路,而后两名骑士联袂而至。
维京人一看到那两个同样身着着鎏金链甲,戴着金头盔,就知道这两个人和前者一样,都是一位君王,也是最可怕的对手,但他们谁也没有退缩。
一个维京人被卡斯托撞到半空,落在地上时,马蹄重重的落在了他的胸膛上,一下子就让他肋骨粉碎,器官破裂。
而在最后的意识中,他的想法竟然是自己既然被这样的君王所杀,必然可以升入奥丁的金宫。
大马士革的彼端,基督徒的欢呼声同样在响起,在知道城墙已经被攻破后,守军已经丧失了原先的心气。
他们开始惊慌,四处逃窜。腓特烈一世身先士卒的登上了城墙,一连枷将一个守军的脑袋敲开。
他看到小亨利紧随在自己的身后,顿时不耐烦起来,“赶快滚去干你的活儿!”他大声叫骂道,“你还在吃奶吗?就算跟着我,我也没有奶水可以给你喝!”
小亨利连忙跑开了,他实在是有些畏惧自己的父亲。
虽然他也已经是将近二十岁的人了,但他能怎么办呢?
因为是理查、鲍德温和塞萨尔这一方先攻克了城墙,腓特烈一世那颗争强好胜的心就又起来了,虽然在攻城战中并不以谁先占领了城墙作为优胜,但他总觉得既然那一方已经先占领了城墙,那么他先占领总督宫应该没什么问题,何况在那里的可是一头头的肥猪——那些苏哈里发的使者,那些埃米尔,维奇尔,还有霍姆斯和哈马的总督,他们之前积累了多少财富哪……绝对能叫腓特烈一世和他的骑士好好的发一笔财。
基督徒的军队正在飞快的向着城市的中心进发,而更多的守军则拥挤在房屋和巷道中,十字军也几乎不去理睬那些龟缩起来不敢战斗的人,无论是要勒索赎金,还是结束战斗,最好的方式莫过于先擒住那些突厥和撒拉逊人的贵族。
在理查再次遭遇上一队库尔德人的时候,却见到侧方的巷道中跑出了一个与为首的人装扮差不多的家伙,他在大喊着:“别打了,见鬼,伊本已经逃了!”
正在与理查激战的库尔德人闻言突然做了个鬼脸,猛地往后一跳,便脱出了他的攻击范围。
他将手指塞进口中,伴随着一声呼啸,理查面前的敌人刹那间便跑得无影无踪,只留下理查一个人站在当场摸不着头脑——虽然他的头脑确实不多。
随后赶来的鲍德温和塞萨尔倒不意外,攻城战时经常会出现这种情况,消息灵敏的人会知道他们已经没有战斗的必要,该开始逃跑了。
而消息不够灵通的人,或者是打上了头的家伙,则会死战到最后,等待他们的当然不会是什么好结果。
正如这个库尔德人所说,在见到事不可为的时候,霍姆斯的总督已经将原先的雄心壮志抛在脑后,派出了使者想要投降,但他的使者无论是靠近哪一方,腓特烈那一方还是鲍德温这一方,都来不及说话就被击倒了。
最后他索性不去管这些了,而是从早就准备好的暗道里悄悄溜走。
不仅如此,他还带着自己的亲卫,还有一整个骆驼队,骆驼的背上背负着沉甸甸的金银珠宝,这是他搜刮了整个大马士革后所得的。
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的事,是抛下财产只带着几个可信的侍从轻身逃走——但他实在是舍不得,何况这些东西也是他给那些霍姆斯贵族的交代,还要安抚他的亲卫,他还要靠着他们回霍姆斯呢。
但就在他抛弃了一整座城的人,仓皇逃走的时候,却见到在暗淡的阳光下,一个基督徒骑士从小径旁的丘陵后悠悠哉哉的转了出来。
他只有一个人,伊本的亲卫不曾减缓一点速度,似乎想要一下子把他杀死,而后从他的尸体上践踏过去,还有一个侍从做好了准备,预备牵走他的马。
但此时,这个骑士身后的扈从也同样慢悠悠的举起了一枚旗帜,他一拉绳索,旗帜便迎风展开,那是一面赤旗。
伊本顿时面色灰白。
而那个骑士也已经打开了面盔,这家伙又黑又瘦,容貌普通,还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不羁气息,他对伊本咧开了一个可恶的笑容:
“您好,霍姆斯的总督伊本,我的主人伯利恒骑士,埃德萨伯爵,塞浦路斯领主,大马士革总督塞萨尔命我在此恭候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