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本就是属于宁静的,可是这座城的静,绝不寻常。
大道小路,像一条条死了的虫尸,道旁的房屋,也静得就像是坟墓。
南城口的主道上,走着一个人影,就像已和黑暗融为一体的那么自然。
风中轻散着一个声音:“前面右拐……”
她站住脚,手臂一抬,才看清两条胳膊给丝绳紧缚在一起,丝绳另一端,衔接着地上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
那黑糊糊的玩儿意冲她一咧嘴,比哭还难看:“怎么不走啦?”
它心里祈祷这女人千万不要改变主意,不要停步。
最好啊,跟它回到巢穴,被大卸八块——它不觉得这女人厉害,自己不过是疏于防范,这满城天师,比她厉害多的,都给撂倒了,还怕她孤身一个的不成?
但她看起来却不急。
越到这种时候,越不能急。
从她出城到回来,不过大半夜功夫,就变了天。
这转变快如人在梦中,一脚蹬空。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走得如许慢,可是,沿途上,一点打斗声,一丝异响也没有发现。
死寂。
人都死了,才会这么寂。
不过,靠近中央干道,也开始有些热闹。
夜雾凝成一片薄纱,遮人眼目,隐约的,道中央显出一个轮廓。
那是一只巨大的蜥蜴,通体暗黄近褐,两眼透绿,口鼻前端,源源不绝吞吐着奶白色的雾气——似乎街上的雾,正是从此而来。
见有人出现,它摇晃着丑陋的脑袋,舌尖一缩一探,寒冽的空气中,顿时弥漫有股烂白菜混杂死老鼠的味道。
嘶鸣两声,尾巴一撑,突然间,它立了起来。
这使它脖子看来占据身长三分之一,手脚极短,尾巴粗壮,一摇一晃,姿势滑稽的走了过来。
“呦——”
蜘蛛道:“呦。”
蜥蜴一愣,“是你?”打量戚红药,道:“这啥?”
蜘蛛道:“哎,这不么,嘿——来领赏。”
蜥蜴瞅着戚红药,涎水顺着脖子下淌,又看一眼蜘蛛仅剩躯干的身体,叹口气:“本该分我一条腿……算啦,你也不容易。”一侧身:“那过去罢。”
走不远,蜘蛛蛄蛹两下,没忍住,道:“看见了么?要不是我,哼,你根本就过不来。”
戚红药看着这个腿脚全无,滚动前进的蛛妖,轻声道:“因为你是妖,所以它放你过来——没有你,我随便抓一只也可以。”
蜘蛛怒了:“是我对上了暗号,它才放行的!”
戚红药道:“你什么时候说暗号了?”
蜘蛛道:“它说‘呦——’,我对‘呦’!”
戚红药笑道,“这算哪门子暗号?”
蜘蛛怒道:“第一声长,第二声短,谁也猜不到!”
它突然噤声,朝道旁示意:“到啦,就那间。”
它所指处,戚红药早在一入南街口,就已注意上了。
因为这实在是一间很夺目的屋子。
南街是古月城的主街,道路两旁,商铺酒楼林立,朱门楼阁无数,决不是个简陋所在。
可不管是什么建筑,与这小楼一比,也显得粗陋,总嫌哪里不够好的样子。
这屋子简直就像是一个心上人。
——就是你于千万人中,一眼就能看到她/他,然后,别个就都不存在了,世界是背景,万物是点缀——这么亮的一间屋子。
——这里面,是不是真的会有一位心上人,在等着她呢?
戚红药一见这房屋,心中就起了这么一个联想,推门进入时,不知怎么,刹那间,想到的是万俟云螭。
她的心蓦然一痛。
如果这时候门内有伏击,她未必能躲得过。
但门扉只发出了一声涩耳的呻吟,然后,华光万道,瑞彩千条,满室辉煌——
各色宝石,悬嵌于墙,火彩灼灼——许多她连名字也叫不出,在烛光映照之下,一派辉煌灿烂,耀人眼目。
有一道轻缓柔静的目光,投注在她身上。
眼神虽是柔和的,可在这许多亮物的映衬下,这一双眼睛,居然还十分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