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昭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张延龄,当朝阁老,权势滔天,党羽遍布朝野。魏坤是他安插在江南的重要棋子,这几乎是公开的秘密。扳倒魏坤,就等于斩断了张延龄在江南的一条臂膀,甚至可能顺藤摸瓜,摸到他本人身上。张延龄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可是大人,魏坤贪赃枉法的证据,我们已经掌握了不少。如果就此罢手,让他‘就地正法’,岂不是让他死无对证,反而便宜了他背后的人?”沈青崖急道,“这‘就地正法’四个字,听着就不对劲!万一魏坤死了,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我知道。”慕容昭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这正是他们想要的结果。让魏坤‘干净’地死去,带着所有的秘密。”他走到书案前,拿起那份关于魏坤贪腐的初步调查报告,上面详细记录了魏坤近年来利用职权,收受盐商、漕帮贿赂,为其偷税漏税、垄断经营提供便利的事实。这些还只是冰山一角,慕容昭相信,魏坤手中一定还掌握着更核心、更隐秘的东西,甚至可能与朝中的某些重大事件有关。
“那我们怎么办?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案子压下去?”沈青崖不甘心地问道。他一向敬佩慕容昭的清正廉明和不畏权贵,也渴望能跟随老师做出一番事业,澄清这江南官场的污浊。
慕容昭沉默了。他何尝甘心?但他深知张延龄的势力有多大。都察院的文书,代表着朝廷的态度,或者说,是代表着张延龄所掌控的那部分朝廷的态度。如果他执意不从,继续深入调查,将会面临什么?轻则被罢官免职,重则可能被扣上“结党营私”、“意图构陷大臣”的罪名,不仅自己身败名裂,甚至可能连累家人。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手中的证据,虽然足以定魏坤的罪,却还不足以扳倒张延龄。一旦打草惊蛇,让张延龄有了防备,将来再想找到机会,就难上加难了。
“大人,魏坤不能死!”沈青崖看着慕容昭犹豫不决的样子,上前一步,语气坚定地说道,“至少,不能现在死,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死!我们必须想办法保住他的性命,拿到他嘴里的东西!”
慕容昭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沈青崖一眼。这个年轻人,有锐气,有担当,只是还欠缺一些官场的圆滑和隐忍。但这份锐气和担当,不正是自己年轻时所拥有的吗?
“保住他?”慕容昭苦笑一声,“谈何容易?都察院已经发了话,地方上那些和张延龄有关联的势力,恐怕也会立刻行动起来。我们现在是腹背受敌。”
“那也要试试!”沈青崖眼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我们可以加强对魏坤的看管,防止有人‘灭口’。同时,加快审讯进度,争取在他们动手之前,从魏坤嘴里掏出更多东西!只要我们拿到了足以扳倒张延龄的铁证,到时候,就算是都察院,也奈何不了我们!”
慕容昭看着沈青崖年轻而坚定的脸庞,心中那股被压抑的火焰,似乎也重新被点燃了。是啊,他不能就这么退缩!他身为江南按察使,肩负着澄清吏治、为民伸冤的职责。如果连这点压力都承受不住,还谈何报国?
“好!”慕容昭猛地一拍桌子,眼中恢复了往日的锐利和果决,“青崖,你说得对!我们不能退缩!传我的命令,立刻加强对魏坤软禁之处的守卫,任何人,未经我亲自许可,不得接近!增派人手,严密监控都察院来人以及和州地方上与魏坤、张延龄有关联的官员动向!另外,你亲自去提审魏坤,告诉他,他现在唯一的活路,就是和我们合作,交出他背后的人!”
“是!大人!卑职这就去办!”沈青崖见慕容昭下定决心,精神一振,立刻躬身领命,转身快步离去。
房间里又只剩下慕容昭一人。他走到窗前,雨似乎下得更大了。他知道,从他做出这个决定开始,一场更加凶险的风暴,已经在他面前酝酿。他将要面对的,是权倾朝野的张延龄,是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这一步踏出去,或许是万丈深渊,但也可能……是拨云见日的开始。
他深吸一口气,雨水的清新混杂着泥土的气息,涌入肺腑,让他混乱的心绪稍稍平静了一些。“张延龄,你想让魏坤死,我偏要让他活。看看最后,到底是谁能笑到最后!”慕容昭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
三暗夜惊魂
夜幕像一块巨大的黑布,笼罩了和州城。春雨依旧淅淅沥沥,敲打着瓦片,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声响,为这座充满了恐惧和阴谋的城池,更添了几分诡异的气氛。
魏坤被软禁的偏院,灯火通明,守卫比白天更加森严。慕容昭的命令已经传达下去,每一个守卫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紧握手中的刀枪,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动静。
魏坤房间里的灯也亮着,只是光线显得有些昏暗。他坐在床沿,眼神呆滞地望着地面。白天李御史的到来,彻底击碎了他最后的幻想。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张延龄的弃子,死亡的阴影,正一步步向他逼近。
“张延龄……你好狠的心……”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怨毒。他恨张延龄的无情,恨自己的愚蠢。如果有来生,他绝不会再踏入这官场,绝不会再依附任何权贵。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被雨声掩盖的窸窣声,从窗外传来。
魏坤猛地惊醒,警惕地望向窗户。窗户紧闭着,窗纸上映着摇曳的树影。
是风声?还是……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屏住呼吸,仔细聆听。
那声音又响了一下,像是有人在用什么东西,轻轻撬动窗棂。
有人要进来!
魏坤的第一反应是恐惧。是张延龄派来杀人灭口的吗?他吓得浑身发抖,连滚带爬地躲到了床底下。
“福安……福安……”他压低声音,想要呼唤自己的小厮。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福安刚才说要去给他端点夜宵,出去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难道……
魏坤的心沉到了谷底。福安恐怕已经……
窗外的撬动声还在继续,越来越清晰。魏坤蜷缩在床底,双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眼泪混合着冷汗,从额头上滑落。
“咔嚓”一声轻响,窗棂似乎被撬开了。紧接着,窗户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一条缝隙,一股阴冷的风夹杂着雨水的湿气,吹了进来。
一个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窗户缝隙中钻了进来,落地时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穿着一身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闪着寒光的眼睛,迅速扫视了一下房间。
房间里空无一人(他以为)。
黑衣人没有犹豫,直接朝着床边走来。他的手中,握着一把闪烁着幽光的短刀。
魏坤躲在床底,透过床板的缝隙,眼睁睁地看着那黑衣人一步步逼近。他的心脏狂跳不止,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能闻到黑衣人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血腥味和泥土气息。
黑衣人走到床边,并没有立刻动手,而是侧耳倾听了片刻,似乎在确认床上是否有人。
魏坤大气不敢出,身体抖得像筛糠。
确认床上无人后,黑衣人似乎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皱了皱眉,开始在房间里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