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温热的水,放到了老陈那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边。
“陈建国,我知道,你是个重情义的人。”刘秧的语气,终于,有了一丝温度,“但是,情义,不能当饭吃,更不能,帮你儿子,去抵消‘贪腐家属’这个,会跟随他一辈子的……污点。”
“王康年已经开口了,张奎也招了。很快,秘书陈宇,也一样会开口。这条船上的人,很多。每个人,都在抢着,跳船求生。”
“你是第一个,被我们,掌握了完整证据链的人。也是现在,唯一一个,还有机会,争取‘重大立功’表现的人。”
刘秧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都像重锤,敲击在老陈那颗,早已濒临崩溃的心脏上。
“现在开口,你交代的所有事情,都叫‘主动坦白’。”
“等别人,把你,供出来了,那你说的每一句话,就都只是,在‘印证’别人的口供。性质,完全不一样。”
“机会,只有一次。路,怎么选,你自己,好好想想。”
说完,刘秧便拉开椅子,重新坐了回去,拿起桌上的案卷,仿佛,不再关注他。
他把时间和空间,都留给了老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审讯室里,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静得,能清晰地听到,墙上那台老式石英钟,秒针“滴答、滴答”走动的声音。
更静得,能清晰地听到,老陈那,一下比一下,更加粗重、更加压抑、如同破旧风箱般,艰难拉扯的……呼吸声。
刘秧没有催促,他知道,对付这种看似顽固,实则内心早已千疮百孔的“家臣”,最有效的武器,不是雷霆万钧的审判,而是这水滴石穿般的、无声的煎熬。
他只需要等待。
等待那根,名为“忠诚”的弦,在无尽的恐惧和绝望中,被一寸一寸地拉伸,直到,发出“啪”的一声、清脆的……断裂声。
……
与此同时,在走廊尽头的另一间审讯室里,一场截然不同的、却同样激烈的心理攻防战,也迎来了它的终局。
宏远集团的副总经理——王康年,此刻正瘫坐在审讯椅上,他那身名贵的、手工定制的“杰尼亚”西装,已经因为汗水和焦虑,而变得褶皱不堪,狼狈得,像一件从垃圾堆里捡来的旧衣服。
他那张平日里,总是因为纵情声色而显得油光满面的、肥胖的脸,此刻,却苍白得,像一张浸了水的宣纸。嘴唇哆嗦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负责主审他的,是专案组里,以“笑面虎”着称的二组组长老张。
老张不像刘秧那样,喜欢用沉默来施压。他的武器,是语言。是一种,看似温和,实则,句句都像手术刀一样,能精准地,剖开你心理防线的语言。
就在几分钟前,老张“不经意”地,跟身边的记录员,聊起了天。
“哎,小李啊,”老张端起保温杯,吹了吹上面漂浮的枸杞,慢悠悠地说道,“刚才刘秧那边,让人送了个审讯通报过来,说是赵市长的那个司机,老陈,已经被我们请回来了。”
“哦?”年轻的记录员,心领神会地配合道,“就是那个,经常帮着……传递东西的?”
“可不是嘛,”老张呷了一口热茶,咂了咂嘴,“听刘秧说,从他家车库里,抄出来的东西,啧啧啧……可壮观了。人嘛,也挺配合。毕竟是给领导开了十几年车的人,脑子清楚。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