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这次尾音里多了声极轻的叹息,像是有人说:沈老头的令牌...该烧了。
林风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银针,精准扎进众人紧绷的神经里。
李远凡袖中阴魂钉的血珠滴在青石板上,一声,惊得他肩膀猛地一颤。
他抬头时,额角已渗出细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林...林兄弟何出此言?
我等与吞天魔宗素无往来——
那血誓印呢?林风向前半步,玄衣下摆扫过狄怀幽坠地的九节鬼鞭。
鞭梢还在抽搐,带起的怨气擦过他脚踝,像被蛇信子舔了一口。
他盯着李远凡发颤的喉结,方才太上长老捏碎血玉前,你袖中阴魂钉震颤的频率,和十年前在落魂谷与吞天魔宗交易时,是否一般无二?
李远凡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
他想起三年前在黑市,那名穿玄色大氅的老者如何将半块锁魂令拍在他掌心,想起对方说助我取历千帆项上人头,鬼王宗可占断魂池三成气运时,袖中阴魂钉突然活过来般的悸动。
此刻林风的目光像把刀,正一寸寸剖开他藏在道袍下的算计。
不...不必林兄弟出面证明。李远凡咬着后槽牙挤出笑,右手无意识地攥紧道袍下摆,指节因用力泛白,我等本就是各为其主——
那为何选断魂池?林风突然打断,靴尖碾过李远凡方才划的引魂阵纹路。
腐草混着血锈的气味窜入鼻腔,他想起白小雅说狄怀幽丢了十二具阴兵,想起更夫梆子声里那声叹息,镇外乱葬岗够宽敞,镇北乱石林够隐蔽,偏要选这万鬼老祖镇凶煞的池子。
是因为池底的镇魂碑?
还是因为...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池心断碑上泛起的金光,碑下镇压的,不只是凶煞?
李远凡的后背抵上身后的青石板,凉意透过道袍渗进脊椎。
他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在池边回荡,像破了洞的风箱。
方才还信誓旦旦的解释卡在喉咙里,只剩满嘴铁锈味——那是阴魂钉刺破掌心的血。
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客栈,林风踹飞李游星时,柴刀刀柄红布上的血线如何游动,像活过来的蛇。
断...断魂池怨气重,能压制修士法力。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比夜风还飘,我等鬼修占些优势——
好详细的解释。林风笑了,眼角却没半分温度,上个月在青岚镇,你说选乱葬岗是因为方便召唤阴兵;前月在云州城,你说选城隍庙是因为香火能掩鬼气。
可那些地方,你只说选地原因,从未像今日这般,连压制法力都要分说。他向前又走一步,李远凡能清晰看见他眼底跳动的暗芒,你太想证明自己无辜了,李长老。
池边的雾气突然浓稠起来,像被无形的手攥成团。
狄怀幽的九节鬼鞭一声滚到林风脚边,鞭身的幽蓝磷光忽明忽暗,照得他半张脸忽青忽白。
李远凡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在引魂阵纹路上,原本暗淡的纹路突然泛起幽绿,三个被夺舍的活死人喉间发出咯咯怪响,脖颈以诡异角度转向林风。
住口!狄怀幽突然暴喝。
他弯腰抓起鬼鞭,鞭梢却在触及掌心时烫得他猛缩手——方才被林风踩过的鞭身,此刻竟泛着灼人的温度。
他瞪着林风,眼底的凶光里多了丝慌乱:你不过是个杀鸡的摊贩,懂什么选地讲究?
林风的视线缓缓从李远凡惨白的脸上移开,落在狄怀幽颤抖的手腕上。
后者腰间的青铜锁魂令正随着他的喘息轻撞,发出细碎的声,像极了沈天通常挂在腰间的那串铜钱。
他想起三天前客栈登记册上,沈天通的名字旁用朱砂点了个小圈,想起更夫说沈老头该换令牌了时,风里飘来的沉水香。
狄长老急什么?林风摸向刀柄红布,指腹隔着布料抚过那道淡红印记。
柴刀在鞘中发出清越的嗡鸣,像在应和他逐渐清晰的思路——沈天通的沉水香,吞天魔宗的血誓印,鬼王宗的引魂阵,还有池底镇魂碑下镇压的东西。
这些碎片在他脑海里拼成一幅图,图的中心,是块泛着沉水香的青铜令牌。
他望着狄怀幽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忽然笑出了声。
这笑声在雾气里荡开,惊得池边寒鸦扑棱棱飞起,却在半空再次坠地,羽毛间渗出的黑血里,竟混着几缕沉水香的味道。
太上长老。林风转头看向缩在池西密林中的吞天魔宗老者,玄色大氅上的吞天魔纹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紫,你说十年前在苍梧山,是历千帆挑了你的半条命。他的拇指轻轻压下刀柄,红布下的血线突然窜上他手背,在腕间缠成个小小的柴刀形状,可你可知...历千帆,早死了。
池边的雾气骤然翻涌如沸。
李远凡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看见狄怀幽的鬼鞭啪地抽在断碑上,震得二字的金光碎成星子。
而吞天魔宗太上长老的瞳孔里,正倒映着林风抽刀时,红布下那道熟悉的——柴刀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