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池的雾气比往夜更浓。
林风立在池边老槐的枝桠间,玄色衣摆被阴风吹得猎猎作响。
下方三十余道身影正踩着湿滑的青石板鱼贯而入,最前首的是焰鬼宗大长老狄怀幽,他腰间挂着的九节鬼鞭泛着幽蓝磷光,每走一步便在地面烙出焦黑痕迹;其后跟着鬼王宗的李远凡,素白道袍下摆沾着星点血渍,左手始终按在袖中——那里藏着他养了二十年的阴魂钉。
十七个筑基,五个金丹。林风喉结动了动,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刀柄红布。
三天前他在客栈踹飞李游星时,那家伙还放言要带三十位好手来断魂池围杀,可眼下数来数去不过二十四人。
池边的腐草味钻进鼻腔,他眯起眼,看见狄怀幽在池心那方断碑前停步,袖口翻出半枚青铜令牌——是鬼王宗与焰鬼宗共有的锁魂令。
人不够。帝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头化形的云兽此刻缩成巴掌大的雪团,蹲在林风肩头,毛茸茸的尾巴尖儿轻轻扫过他耳垂,他们藏了后手。
林风没接话。
他望着李远凡突然俯身,指尖在青石板上划出三道深痕——那是鬼修特有的引魂阵起手式。
可往常布这种阵至少需要七人同时结印,此刻李远凡却只打了个手势,便有三个缩在队伍最后的灰袍修士踉跄着上前。
他们脖颈处的青筋凸起如蚯蚓,眼底泛着死鱼般的灰白。
控尸术。白小雅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她不知何时站在另一棵树杈上,腰间的桃木剑微微发烫,那三个是被夺舍的活死人。
狄怀幽上个月在乱葬岗丢了十二具阴兵,原来都喂了李远凡的邪术。
林风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想起三天前在客栈,那个被李游星称作妖兽化形低人一等的灰毛狐狸,此刻正蜷在帝云身侧打盹。他们不是来杀人的。他突然开口,声音像浸了冰碴,是来给造化长生剑喂血的。
池心突然腾起暗红火焰。
狄怀幽咬破指尖,血珠滴在断碑上,原本斑驳的二字瞬间泛起金光。
这动静惊得池边寒鸦扑棱棱飞起,却在半空突然坠地,羽毛间渗出黑血——是被池中的怨气毒杀了。
好个老匹夫。树后传来阴恻恻的冷笑。
林风瞳孔骤缩。
他认得这声音——吞天魔宗的太上长老,十年前在苍梧山被历千帆斩了半只手臂的那位。
此刻那老者正从池西的密林中走出,玄色大氅上绣着吞天魔纹,左袖空荡荡地垂着,右手却攥着枚血玉扳指,指节因用力泛着青白。
历千帆?太上长老仰头望向林风所在的树杈,浑浊的眼底突然迸出凶光,当年你用那柄破剑挑了老夫半条命,今日倒要看看,没了凶兽助阵,你还能翻出什么浪!
李远凡的脚步顿了顿。
他转头看向太上长老,嘴角扯出抹极淡的笑:前辈可知,这小子的宝术都是真的,仙法也是真的——他袖中的阴魂钉轻轻震颤,可他每用一次,背后便会浮现道影子。
上个月在青岚镇,那影子举着柴刀劈了我三个弟子。
陷阱又如何?狄怀幽的九节鬼鞭地抽在断碑上,震得雾气都散了三分,这断魂池是当年万鬼老祖镇凶煞的地方,他养的那些凶兽进得来,也得脱层皮!
林风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他想起三天前客栈里,登记册上那道爬向木级逍遥客的柴刀轮廓,想起更夫梆子声里那句沈天通该换令牌了。
此刻池边的雾气里,他分明嗅到了沈天通常用的沉水香——那是镇中德高望重的老者,怎么会和这些邪修扯上关系?
林兄弟。帝云的尾巴突然缠上他手腕,那老东西的玉扳指在发烫。
林风低头,果然见太上长老掌心的血玉泛着妖异红光。
那是吞天魔宗的血誓印,一旦捏碎,便是与对方同归于尽的征兆。
他的柴刀在鞘中微微震颤,刀柄红布上的血线突然活了般游动,在他手背上烙下道淡红印记。
他们要动手了。白小雅的桃木剑地出鞘,剑尖直指池心的断碑,但...狄怀幽的鬼鞭没开锋,李远凡的阴魂钉没喂血。
林风突然笑了。
他从树杈上跃下,靴底重重碾过一片带血的鸦羽。各位等得辛苦。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砸在众人耳膜上,只是...吞天魔宗何时与鬼王宗勾搭上了?
池边瞬间静得能听见血液流动的声音。
太上长老的手猛地收紧,血玉扳指地裂开道细纹;李远凡的阴魂钉刺破掌心,鲜血顺着袖管滴滴答答落在青石板上;狄怀幽的九节鬼鞭坠地,鞭梢还在抽搐着卷起几缕怨气。
林风望着他们骤变的脸色,拇指轻轻抚过刀柄红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