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雾裹着殿角铜铃的轻响渗进来,李远凡扯下鬼面的手还悬在半空,鬼火在他眼眶里明灭不定。
黎洛儿捏着碎玉的指尖泛起青白,银铃在袖中抖得几乎要破袖而出——那是她修炼百年的,此刻竟被这短短几句话惊得乱了灵韵。
那小崽子......当真是算无遗策?白眉长老的剑仍未入鞘,剑尖却垂了几分,可若说他连鬼域两宗互斗都算进去......
他连你们的都算进去了。
本该已经离开的狄怀幽突然折返,黑袍在门槛处扫起一阵阴风。
他的骨架比刚才更松垮,眼窝里的鬼火却烧得更旺,像两团要烧穿人心的熔铁:方才白眉说?
说那小子若有牵挂,必是弱点?
黎洛儿猛地抬头。
她方才确实在想——前次在乱葬岗,林风为救个卖糖葫芦的小娃硬接了她三记银铃,或许......
狄怀幽突然笑出声,笑声里裹着碎骨般的咔嗒声,你们当他是刚化形的小妖,为情所困?
他那把柴刀上沾过三百七十二条人命,其中七条是为救不相干的凡人。
你们说?他踉跄两步逼近白眉长老,骨节几乎要戳进对方咽喉,他救那小娃时,连自己寿元都搭进去三日!
这样的人会被情劫困住?
殿内温度骤降。
李远凡鬼面下的鬼气重新翻涌,这次却不是愤怒,而是惊悸——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见过的那柄柴刀,血光里裹着的不是戾气,是......杀得兴起时的纯粹。
老鬼我在鬼域混了八百年,见过为权疯的,为恨癫的,为情痴的。狄怀幽退后半步,黑袍下的手按在胸口,那里有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刀痕,可像林风这样......他喉间发出嘶鸣,理当如此刻进骨头里的,头一个。
黎洛儿的银铃突然炸响。
她慌忙攥紧袖口,却见碎玉上的血痕正顺着指缝往掌心爬,像条活过来的红蛇。
所以你们若再当他是跳梁小丑——狄怀幽转身指向殿外翻涌的鬼雾,老鬼我这就去吞天魔宗,把北渊阴兵的部署图双手奉上。
等三宗混战,鬼域成了废墟,你们再去后悔!
且慢!李远凡终于开口,鬼面扣回脸上时发出清脆的声,狄长老说的在理。
那小子既能算到我们互斗,自然也能算到我们联手。他鬼爪按在案上,檀木桌应声裂成两半,但老鬼你若真想破局,得先把这层窗户纸捅破——
证明历千帆就是林风。狄怀幽接口,骨节叩了叩黎洛儿掌心的碎玉,这玉是历千帆的,可上面的血魂是林风的。
你等今夜三更去北渊破庙,若见着那柄柴刀......他突然露出森白的牙床,就把这玉砸在刀身上。
黎洛儿猛地抬头:你早有准备?
老鬼我活了八百年,总该比你们多活些心眼。狄怀幽的黑袍再次扬起,这次是真要走了,记住,潜龙大会在即,历千帆若露馅......他的身影消失在鬼雾里,最后几个字却清晰传来,吞天魔宗的脸,比你们的命金贵。
殿内陷入死寂。
白眉长老的剑落地,震得碎玉从黎洛儿掌心跳起来,又重重砸在她手背上。
她望着那抹血色,忽然想起三日前在鬼市,林风站在她对面说黎姑娘的银铃,该换个响法了——那时她只当是挑衅,如今才惊觉,他连她想在潜龙大会上一鸣惊人的心思都看透了。
宗主。李远凡的鬼爪按在她肩头,鬼气顺着她经脉渗进去,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几分,去准备吧。
三更天,北渊破庙。
黎洛儿攥紧碎玉起身,袖中银铃仍在轻颤,像在替她数着心跳——扑通,扑通,每一声都在说:你输了,从一开始就输了。
鬼市的灯火比往常更暗。
林风蹲在个卖符篆的摊子前,指甲盖大的镇鬼符被他翻来覆去看了三遍,最后随手抛回竹篮:这符纸掺了人血,最多镇得住刚死的小鬼。
客官好眼力。摊主是个独眼老鬼,眼眶里塞着团腐肉,您要真货?
我这儿有......
不必了。林风站起身,柴刀在腰间撞出轻响。
他望着远处飘着的往生茶幡子,忽然觉得喉咙发紧——这是他每次要做大事前的征兆,像有只手在胃里攥着,越攥越紧。
在想什么?
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风转头,见帝云倚着棵枯树,玄色道袍上沾着星点鬼气,却半点不显狼狈。